林黛玉轻启朱唇,舌尖不经意掠过他用过的竹筷,细细品味。鱼肉鲜美,令她齿颊生津。她悄悄抬眼,望着岳山棱角分明的侧颜,不自觉地轻咬唇瓣。
不知为何,这鲈鱼格外香甜,勾得她心尖发颤。待咽下后,目光又落在他沾着酒香的唇上,恍惚间竟似又尝到了那鲜美的滋味。
从前二人不过浅吻面颊,可她在小报上读过,真正的亲吻该是唇齿相依,甚至……
想到此处,她耳尖发烫。或许今日这般气氛,未尝不可一试?
岳山品着酒,余光却留意着她的神色。见她羞怯依偎,身子微僵,便知此刻不宜唐突。
既已得林如海首肯,二人只差一纸婚约。昔日娇弱的少女如今亭亭玉立,在他臂弯中愈发惹人怜爱。
“岳大哥?”林黛玉忽而轻声唤他。
“嗯?”
“让我尝一口这酒,可好?”她预感将要发生什么,决意借酒壮胆,“若醉了……便不算我不矜持了。”
岳山蹙眉:“你还小,这酒虽淡,也不宜多饮。”
“哪里小了?”她不服气地辩解,“过了年节,到花朝节我便及笄了。旁人这般年纪,早可浅酌。”
见他仍不松口,她索性夺过他手中的酒杯,仰首饮尽。酒液温润,余味甘甜,恰如此刻心事。
林黛玉微微颦眉,轻声道:与我想象中的滋味不同,原以为是辛辣中带着苦涩。尝起来却只有淡淡的甜意,而后......
呃......
一缕酒香自唇间逸出,林黛玉猝不及防打了个酒嗝,待要掩口已是迟了。
这般失仪之态,令她双颊愈发滚烫。
偷眼去瞧岳山神色,却见他强忍笑意,面容都微微扭曲。
方才她那番情态,着实娇憨可人,叫人忍俊不禁。
林黛玉蹙着黛眉,攥着小拳头虚晃两下,岳大哥,你又笑话我!
岂敢岂敢......
岳山握住她的柔荑,五指缓缓嵌入她的指缝,终成十指相扣之势。
许是酒意上头,林黛玉眼波流转间已染上几分 ,这般亲昵情状,早叫她沉醉在这旖旎氛围中难以自持。
岳山一手轻扶香肩,一手托着螓首,将林黛玉缓缓放倒在锦褥之上。
四目相对间,俱是浓得化不开的缱绻情意。
林黛玉睫羽轻颤,羞怯间却又不舍移开视线,只是这般胶着之际,又不敢直面即将发生之事。
她轻轻阖上了秋水般的眸子。
纵使岳山并非风月老手,也明白此刻佳人用意。此等良机岂容错过,当即俯身而下,朝那嫣红樱唇......
窗外骤然炸响的炮声,霎时击碎了满室旖旎。林黛玉惊惶欲起,正与俯身的岳山撞个正着。
二人各自捂着额头,跌坐在船船舱两侧。
......当真扫兴!
岳山懊恼不已,这般天时地利人和的良机,岂是轻易能得?
正值上元佳节,前日才互诉衷肠,二人情意正浓,却被这突兀炮响坏了气氛。
倒是林黛玉睁大了明眸,望着舱外夜空雀跃道:岳大哥快看,是烟花!
顺着她纤指所指,但见百十颗明珠般的火星在云间绽放,恰似繁花怒放,转瞬已是万紫千红。
远处瘦西湖岸,接连不断的爆响如金蛇狂舞,倒映湖面更显璀璨夺目。
林黛玉痴痴凝望漫天烟火,眸中流光溢彩,恍若忘却方才缠绵。
岳大哥。
她挽住岳山手臂,又指向天际,瞧那边,那朵烟花又圆又大。
虽美,却来得不是时候。
林黛玉唇角微扬,眼角眉梢俱是笑意,分明记得前事,却只专注观赏烟花,不肯转头看他。
声足足响了半个时辰方歇。林黛玉缓缓收回目光,侧首端详岳山。
见他神色怅然,便以纤指轻点朱唇,复又印在他唇上。
岳山怔忡道:这是......
林黛玉嫣然一笑:补偿岳大哥方才的坏心思。
林黛玉轻盈地起身,发间的仙女髻纹丝未动,裙裾旋开一道优雅的弧线。她攥着裙角,狡黠地眨眨眼:这回我存了三分怯,教岳大哥的算计落了空。下回可未必了。
月光倾泻,映得她笑靥皎洁,竟比玉轮更夺目。
岳大哥,该回画舫了。她指尖轻点船帮,花灯会还去不去?
自然要去。岳山从恍惚中抽神,执桨拨开碎银般的波光。
......
那声响动真真煞风景!岳山忽然拧眉,定要寻他们理论。
林黛玉以袖掩唇:金湖镇的烟火如今风靡江南,连咱们府上采买的也是他家。岳大哥要算账,怕得寻到运河码头去。
金湖?岳山揽她跃上甲板,这地名倒耳熟。
与正事有关?林黛玉忽正色道,上回议的引蛇出洞之计,岳大哥疑心崔知府借鲍家案排除异己——明面说是为爹爹分忧,背地却连 农妇都敢杖杀。
判若两人之态,确非无端猜疑。她眼波流转,衙门里脚尖朝外轻责,朝内重罚的规矩,岳大哥比我通透。那农妇与扬州府无冤无仇,竟落得曝尸荒野......
岳山会意:从这条线查确实便宜。
岳大哥——林黛玉忽然踢着绣鞋尖,再抱下去,叫丫头们瞧见像什么话?
二人笑闹着推门而入,却见雪雁独踞满桌残羹,腮帮鼓若藏食的松鼠。
姑、姑娘回来了?她慌忙抓茶盏,倒扣出空响。
岳山拎壶给她灌下三口茶,才救回噎住的小丫头。
她们早用完膳去里间嬉闹了。雪雁抹着嘴嘟囔。
林黛玉戳她额头:岸上还有糖人果子呢。
掀开珠帘,只见丫鬟们蒙着眼,正笑闹着玩摸盲鱼。
薛宝钗身着岳山的劲装,脸上描着妆容,蒙眼立于 ,格外引人注目。
其余姑娘们摆出各种姿态,雀跃呼喊:侯爷,快来呀~
岳山尚未进门便听见这番动静,若是传扬出去,不知会惹出多少闲话。他暗自无奈,这些丫头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?
秦可卿?又是你的主意吧?
快替宝妹妹卸妆,我们该上岸了。
听到岳山低沉的声音,众人才惊觉侯爷早已站在身后,将她们的嬉闹尽收眼底。
姑娘们羞红着脸四散逃开,唯有刚摘下眼罩的薛宝钗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。
她低垂着头,面颊绯红:侯爷……林妹妹……我……
林黛玉未理会薛宝钗,只蹙眉对秦可卿道:可儿姐姐,你当真顽皮,罚你抄五百遍,明日交来。
哼,一个两个的,这个家迟早被你们带坏!
瘦西湖畔灯火如星河倾泻,街市上人潮涌动,喧嚣不绝。
画舫靠岸,少女们欢快地踏上码头,融入璀璨街景。薄雾中走出的她们宛如从画卷中步出的仕女,所经之处自成风景,行人皆不自觉让开半步。
走马灯转出八仙过海,琉璃牡丹灯层层绽放,丈余高的鳌山灯绚烂夺目,却不及这群姑娘登岸时夺人眼球的盛况。
岳山领着她们穿行街市,任她们好奇张望。一行人衣着华贵,气度不凡,摊主们无不打起精神应对。
没走多远,姑娘们便被一个小物件摊子吸引。
客官瞧瞧,虽是小摊,每件都是精巧玩意儿。
少女们最爱稀奇物件,立刻围作一团把玩起来。岳山被拥在最前,见摊上物品确实件件精巧:螺钿星盘、竹胎鸣镝、各式同心锁,还有玉雕文房,皆独一无二。
咦?这物件倒是少见。龄官从摊中拾起一截细骨,对着灯光细看。
岳山望去,只见那不过是段普通骨节,并无特别。
摊主忙道:姑娘好眼力!这是鹤胫骨镂空雕琢,七寸开六孔,乐声悠远。
岳山挑眉:这竟是乐器?
龄官点头道:“这叫骨龠,是极古老的乐器,民间虽常见,但鹤骨所制的却少有。”
林黛玉接过细看,“确是精巧之物,若喜欢便买下吧。”
“摊主,多少银钱?”
摊主瞥见岳山腰间玉扣,知是富贵人家,高声道:“二百两,不二价。”
“二百两?”龄官惊得缩回手,“太贵了,我可买不起。”
摊主捻须道:“此物乃前朝宫廷乐府旧物,您瞧这包浆,二百两已是便宜。”
秦可卿冷笑一声,捏起骨龠:“既是宫廷之物,怎无半点铭文?莫非先朝乐师皆不识字?”
薛宝钗抽出金玉簪递上:“上月收的前朝御赐之物,工部核价仅一百二十两。您这赝品,倒比真品金贵?”
摊主冷汗涔涔,连连拱手:“是小老儿眼拙,奶奶们既识货,您说价便是。”
林黛玉望向岳山,岳山笑道:“既如此,每人挑一件吧。”又对龄官道:“这骨龠你且收着,银钱不必忧心。”
众女雀跃挑选:晴雯择骨针,香菱取胭脂,紫鹃得绣图,雪雁选象牙筷匙。岳山付罢银两,众人复向前行。
上元灯谜最是热闹。林黛玉、薛宝钗才情卓绝,小戏子们亦通文墨。见前方灯谜摊冷清,莺儿嚷道:“咱们专挑最难的去!”众女纷纷应和。
岳山笑道:“好,都跟紧了。”灯谜摊前,老妪慈眉含笑,静候才女们展智。
“姑娘们,可要猜灯谜?猜中便得对应物件,若猜不中,每人需付一两银子,不过也能得个兔儿灯。”
小丫头们眼睛一亮,新奇道:“咦,这规矩倒特别,猜不中反要掏银子,猜中却能得奖。”
“看来老婆婆对自家谜面极有信心。”
姑娘们兴致勃勃,跃跃欲试。
岳山不与她们争抢,只站在后方观望,由着她们上前嬉闹。
“姑娘们先试这第一题。”老妪缓缓揭开灯罩,露出谜面:“‘芙蓉帐暖度春宵’,打一吃食。”
“吃食?”
雪雁兴致勃勃凑近,心想刚买的筷子汤勺正好派上用场,今日运气真不错。
可她不通灯谜,连谜面都未解透,顿时泄了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