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宝钗好奇地问:“那侯爷为的是什么?”
岳山轻叹一声,“我为的是国家,是百姓,为的是问心无愧。”
薛宝钗连连点头,眼中满是钦佩。
她出身商贾之家,难免看重利益,但在岳山的影响下,明白了更高远的追求,对岳山的敬仰之情难以言表。
坐在中间的林黛玉虽也被岳山的话打动,但被两人夹在中间说话,心里有些不快。
这时,林黛玉悄悄戳了戳岳山的大腿,蹙着罥烟眉,斜眼瞪他。
岳山握住她的小手,笑道:“好了,今天不说这个。现在要在书院推广算术,理科中也常用数字。我想用些简便符号来代替数字,方便书写。”
“以前在外国的书上看过一种计数方法,数字符号很简便,你们看看如何?”
说着,岳山在纸上写下0到9十个数字,让两位姑娘辨认。
林黛玉和薛宝钗都懂看账,又天资聪颖,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奥妙。
林黛玉指着第二个数字说:“这一竖,代表一?”
岳山点头,“林妹妹果然聪明,正是这个意思。”
薛宝钗接话:“既然这是一,后面就是一至九了?我在外国人的书上也见过这种符号,特别是那些传教的,总爱用这些数字祷告劝人入教。”
“我见过却不明白是数字,这样写确实方便多了。”
“一前面还有个符号,这是?”
林黛玉眼珠一转,猜测道:“既然在一前面,又是个空心的圈,应该是零吧,表示什么都没有。”
岳山再次点头,“正是如此。如同算术中的零头,需留一个空位表示数字。比如十,便是一个1与一个0,依此类推,可表万千数目。”
林黛玉轻轻点头,“此法确实简便许多。”
岳山继续道:“再者,如今用的龙门帐分进、缴、存、该四项,进缴之差等于存该之差,仅记数字,难辨商铺经营实况。”
“除明细条目外,另有一法,‘有借必有贷,借贷必相等’,账目只需借贷两项即可……”
岳山未曾想过,昔日略知的会计皮毛竟能派上用场。
犹记那位高中同窗初入大学时,因接触专业课而兴奋不已,连夜来电大谈学问之深奥趣味。
后来听闻他因账目差一分钱对不上而焦头烂额,不知如今是否安好,可曾去提篮桥进修。
岳山对会计之道亦非全然通晓,幸有两位聪颖姑娘相助。
林黛玉天资过人,薛宝钗更具实干之才,经岳山一番讲解,二人即刻领悟此法精妙。
随后岳山留下功课:以此世视角撰写新式记账法的说明册,欲向盐商乃至百业推行此高效之法。
诸事顺遂,转瞬除夕已至。
府衙新贴门神对联,桃符重漆,焕然生辉。
自堂门至后宅,朱红灯笼高悬廊下,映得满院喜气盈盈。
沧州城内亦添生机,万户洒扫庭除,静候新岁。
隆佑元年,于沧州百姓可谓跌宕起伏。
年初 横行,官绅勾结,致使沧州天日难见,新帝恩泽杳无踪迹。
直至安京侯岳山力挽狂澜,寒冬中为灾民贫户筑屋避风,分发柴米。
此仅首年,若岳山连任四载,沧州又将何等光景?
昔有官绅传言,安京侯立志使沧州富比苏杭,今百姓皆深信不疑。
春节习俗各地略异,然庙会祭祖亘古不变。
沧州因尚在恢复,未设盛大庙会,百姓自发聚于府衙外,或请书生代笔,或托衙役相助,将祈福词刻于木牌,悬于衙前柳枝。
此情此景,令衙中差役恍然。
旧时府衙乃是非之地,路人尚且避行,何曾有今日盛况?
内宅里,岳山闻知门外之事,心下稍安。
“百姓们若有意愿,便随他们去瞧瞧字条上的难处,找些人手帮衬一二。”
“天色已晚,府衙上下都发了赏银,这一年的辛劳也算告一段落。自我上任以来,差事一日比一日繁重,总不好亏待他们。”
“是。”
贾芸临出院门时,又向岳山禀道:“老爷,京城送来的年货都堆在外院,另有一封府上的信。”
岳山点头接过,见是秦可卿的手笔。
信中内容不出所料,满纸皆是思念之情。府中诸事安稳,岳山略觉宽心,只是不解为何院中多建了几间屋舍,尤其后罩房扩了一倍有余。除佛堂与林黛玉为亡母所设的祠堂外,又添了三间空屋,不知作何用途。
“好,我记下了。”
收好信笺,岳山转身回房。
除夕本该团圆,头一回在京城外过年,岳山颇觉新鲜,小丫头们更是雀跃不已。守岁时可尽情吃喝嬉闹至深夜,平日哪有这般自在?更何况还有必不能少的赏钱。
小丫鬟们虽暂无花销之处,但银钱总归是多多益善。
薛宝钗携莺儿、香菱如约而至,二人的赏钱亦由岳山一并发放——与紫鹃、雪雁相同,皆是一对刻着“万事如意”的金银锞子。小丫头们接过,自是欢天喜地。
林黛玉与薛宝钗并肩而坐。前番与香菱闲谈时,她方知薛宝钗始终与薛姨妈同住驿馆,却从未见薛姨妈露面。值此年关,不由问道:“宝姐姐,令堂独自在驿馆过节么?”
薛宝钗瞥了眼进门的岳山,轻拍林黛玉手背答道:“已打发她回金陵了。兄长官司将了,不过囚了一年便得冯家宽宥。娘亲素来疼他,特去金陵探监,约莫待兄长出狱方能北上。”
林黛玉微微点头,暗叹薛宝钗不易。原本她该进京参选秀女,偏生兄长涉案,身家不清,自然无缘。可如今薛宝钗气色极佳,望向岳山时眼波盈盈,倒比入选更显光彩。林黛玉不由暗恼那素未谋面的薛蟠平添烦扰。
岳山听得二人对谈,近前落座道:“佳节莫提晦气事。待薛蟠出狱,我修书送他入京营操练数年,或可磨去纨绔习气。薛家产业如今蒸蒸日上,若任他在京城挥霍,毁的不止薛家基业,更坏我筹划。”
薛宝钗连忙应声:“全凭侯爷做主。”
正说话间,粗使丫鬟匆匆来报:宫里有太监正往内宅而来。
645年节前,宫里来了人,自然是奉隆佑帝之命传口信,岳山亲自出门相迎。
初见之下,这位宦官清瘦年轻,相貌端正,毫无寻常太监那种不自然的神态。
见过安京侯。
宦官见岳山相迎,先行礼问安。岳山抬手虚扶:公公请起。
宦官起身时暗自打量,心道这位侯爷果然仪表堂堂,难怪深得圣眷。
新春将至,陛下特命送来侯爷的岁俸,另有恩赏一份,与各家勋贵相同。
说着递上一个黄绸袋子,内装银票若干。
岳山含笑接过:本侯深受皇恩,即便远在沧州亦蒙圣上挂念,自当铭记于心。正好有些话想请公公代为转达陛下。
请随我来。
两人相视一笑,并肩入内。
紫鹃奉茶后,女眷们皆避入内室,留出空间让岳山与宫中来人商议要事。
岳山亲自斟茶:还未请教公公尊姓大名?
姓陈,单名矩。
陈公公年节奔波,实在辛苦。不知陛下近来龙体可好?
陈矩谦道:侯爷在沧州赈灾才是真辛苦,连京城都传遍了。奴婢不过是跑跑腿罢了。陛下有太医精心调理,倒还康健。只是每 阅奏章至深夜,着实让人心疼。
若朝中多几位像侯爷这样的栋梁之才,陛下也不至于如此操劳。
岳山轻啜茶水:公公过誉了。天灾频仍,各地难免棘手,假以时日定能好转。就像这沧州,不出三五年必能重现繁荣。
陈矩却不似岳山乐观:如今国库空虚,连给侯爷的赏银都是从内帑支取的。内帑积蓄有限,陛下正为银钱发愁。
岳山闻言暗忖,这陈矩能知内帑虚实,想必在宫中的地位不低。
不知朝中大臣有何良策?
陈矩答道:有提议捐银的,有主张向倭国索要赔款的,还有建议在南方改稻为桑的。
改稻为桑?
正是。侯爷曾提议开海通商,改稻为桑便是为增产蚕丝。按现有织机,年产量不过十五万匹。
若要开海,至少需增产三十万匹方能满足需求,充实国库。
见岳山眉头紧锁,陈矩问道:侯爷觉得此策不妥?
朝中皆言改稻为桑能使亩产翻数十倍,于国于民皆有利,当推行全国。
岳山轻叹,“国策利弊难以断言,只是推行时难免背离圣意。我能想到的隐患,陛下必然也清楚。重商轻农,终将导致豪强兼并田地,或许循序渐进方能缓解。若是一年要增产三十万匹丝绸,确实强人所难。”
陈矩问道:“侯爷有何高见?”
岳山沉思良久,仍旧不语。
陈矩再道:“侯爷不必顾虑,我此番是替义父办事。若非他年事已高,本该亲自来沧州走这一趟。”
“夏总管?”
陈矩连忙点头。
岳山这才说道:“按公公方才所言,那些极力主张改稻为桑的官员,首要为自身政绩,其次谋取地方私利,至于能为国库增收几何,尚需核查。”
“江浙一带,必须派遣可信的内官或重臣坐镇,否则必生祸乱。”
陈矩暗暗记下,“侯爷再与我说说沧州新政的进展,我好一并禀明圣上。”
……
隔壁厢房,林黛玉与薛宝钗 无言,各自按捺心绪。
虽对前厅议论之事颇感兴趣,却也不便探听。
半晌,薛宝钗柔声打破沉默:“林妹妹过了年又添一岁,已是十岁了,离及笄之年也不远了。”说罢眼含笑意望着她。
林黛玉双颊绯红,轻嗔道:“难为宝姐姐惦记,我倒不着急。姐姐明年便及笄,难怪这般上心。”
薛宝钗闻言,面颊微红,随即从容笑道:“林妹妹口齿伶俐,我说不过你。纵使我心急,也得排在你后头,急也无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