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花翻涌间,挂着官旗的货船正逆风缓行。倭寇们如附骨之疽贴向船底,铁锤凿击声被浪涛吞没。可船身仅晃了两晃——剥落的木板下竟露出寒光凛凛的铁甲。
八嘎!倭寇们面面相觑,水下手势乱作一团。
李德辉咬碎银牙:沧州穷酸地方哪来的铁甲船?定是岳山走了狗屎运!钢牙一错:找接缝处继续凿!
河水灌进倭寇们的鼻腔,他们疯狂寻找着铁甲的薄弱处。只要凿穿一个洞,这艘船就会变成铁棺材——在水中,他们自认是索命的夜叉。
......
官船甲板上,岳山的靴底像生了根,连衣袂都不曾晃动半分。
赵元兴在岳山眼中,透着几分可悲。
“这不正是你想要的?祁家屯当真有人口买卖?”
赵元兴心头一震,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“侯爷此话何意?草民不知。祁家屯确有人口贩卖,是草民亲眼所见。欺瞒侯爷,对我并无好处。”
岳山淡然一笑,“确实没好处。愚不可及,你与他们合谋,真以为自己能活?”
“即便事成杀了我,他们能撇清,你呢?一颗弃子,还妄想执棋?”
“我不信你是为云行镖局。或许,镖局不过是你攀附权贵的垫脚石。那你连赵颢都不如。”
赵颢听得糊涂,凑近岳山身后,戒备地盯着赵元兴。
“侯爷,此话何意?他攀附了谁?”
此时,士兵登船禀报:“侯爷,贼人正在凿船,方才遇上急流,加之他们合力,船身才晃动。”
“贼人已现形,侯爷何时下令围剿?”
岳山挥手,“先发信号,令岸上人马集结。提防岸上接应,这群倭寇,一个不留!”
赵元兴闻言愕然,手缓缓按上刀柄。
原来黄家的算计,岳山早已洞悉。
甚至以身作饵,引他们现形,一网打尽。
赵元兴咬牙道:“黄文华能有什么妙计?侯爷留他性命,本就是冲他背后之人。”
“我竟信他会有援兵,替他走这趟死路!”
见赵元兴撕破脸,岳山笑问:“赵镖头,黄家背后是谁?两淮盐商?东南世族——白家、吴家、钱家?或是与皇家有旧的甄家?”
赵元兴拔刀出鞘,“无可奉告。侯爷,得罪了,我只想活命。”
随行众人纷纷抽刀,围向岳山。
赵颢立刻拔刀护在岳山身前。
“胆大包天!对钦差动刀,想诛九族?”
官兵不断涌上甲板,赵元兴率众挥刀劈向岳山二人。
岳山拔剑格挡。
“有趣。他们凿船还需时间,正好领教你的本事。”
赵元兴全力一劈,剑身纹丝未动,反震之力令他虎口剧痛,刀柄险些脱手。
他脸色骤变,“差距竟如此之大?”
初见岳山时,他便自知不敌。
岳山身上的血煞之气,常人难察,武者却心知肚明。
那绝非镖师、匪类搏杀所能有。
沙场征战,铁血淬炼,对付他们如戏孩童。
赵颢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,他确实与岳山交过手,尽管用的是木刀,但差距也不该如此悬殊。
岳山皱眉提醒:“专心点,你若死了,谁来替我办事?”
赵颢连忙收敛心神,重新应对眼前的敌人。这些虽是云行镖局的人,却只听命于赵元兴,对他这位少东家毫不留情。
好在他这边压力不大,很快便有士兵赶来支援。
而岳山那边,刀光剑影间气势山厉,旁人一时难以插手。
几招过后,岳山已摸清赵元兴的底细。
他猛然弓步前冲,一剑斜挑直逼赵元兴面门,逼得对方仓皇后退。
剑锋未收,岳山手腕一旋,转而斩向赵元兴握刀的手。
这般收放自如的力道,已是宗师境界,赵元兴自愧不如,心中又惊又恼。
这少年还不到二十岁?
即便真有“生而知之”的天才,或是什么神童转世,可这般年纪便有如此武艺,难不成在娘胎里就开始练武?
赵元兴思绪翻涌,却挡不住岳山的攻势,只得弃刀抬腿,试图将刀勾回手中。
岳山岂会给他机会,一脚踩下,硬生生将他的膝盖压了回去。
处处受制,赵元兴心知不出三招必败,咬牙使出压箱底的绝技——袖中毒蛇猛然窜出,直袭岳山肩头。
岳山早有防备,剑光一闪,毒蛇断成两截。
趁这片刻分神,赵元兴强忍膝盖剧痛,纵身跃向栏杆,企图跳江逃生。
然而岳山速度更快,夺过士兵手中长刀,山空一斩——
赵元兴身形刚至半空,便被拦腰斩断,鲜血瞬间染红江面。
……
倭寇们费尽心思,终于找到船底的薄弱处,开始疯狂凿击。
只需一个小洞,便能逐步扩大,直至整艘船分崩离析。
众人分工协作,很快凿出拳头大小的窟窿。
李德辉大喜,立刻示意手下继续扩大缺口。
然而,当洞口扩至人头大小时,水流却突然停止涌入——
这竟是一艘双层船底的商船!
外层船底本就是防撞设计,即便凿穿,内层仍能确保船只安全。
“混账!在河里用这种船,岳山是不是疯了?!”李德辉气得几乎吐血。
手下比划着手势询问对策。
他咬牙下令:“别凿了!直接强攻,放火烧船!”
倭寇纷纷从水中窜出,发出暗号,芦苇丛中立刻冲出十余条快船,直扑商船而去。
岳山倚着船舷,嘴角含笑。
此番奉命赈灾安民,竟能遇上这等建功良机,实乃天赐鸿运。
江面上若隐若现的船影,水中攒动的人头,都是唾手可得的战功。
传令岸上驻军合围,务必全歼倭寇。下游水闸全部落下,便是江鱼也不得漏网!
得令!
岳山振臂高呼:举盾! 手上前,放箭!
甲板上的京营锐卒闻令而动,箭雨倾泻而下,将逼近的小船尽数笼罩。
借着居高临下之势,箭矢威力倍增。倭寇来不及反击,只得纷纷弃船跳水。
当真正贴近战场时,新兵赵颢才体会到其中真意。
镖局厮杀与战场交锋,竟有云泥之别。自诩历经搏杀,可面对这万箭齐发的阵仗,他仍不禁掌心沁汗。
而立于阵前的岳山身姿如松,在箭雨中从容发令,更令赵颢心生敬仰。
江面上,倭寇似下锅的饺子般浮沉不定。
但这些训练有素的武士临危不乱,借着残船掩护,正分向两岸泅渡。
箭矢入水后威力大减,虽有不少倭寇挂彩,却仍在顽强挣扎。
侯爷!岸上有埋伏!
赵颢突然发现北岸芦苇中窜出数十人影,正朝商船射出燃烧的火箭。
见倭寇亦有后手,赵颢急声示警。
岳山扫视岸上,厉声道:来得正好!发信号!
但见一道赤焰冲天而起,炸响如雷。
远处顿时现出字旌旗,大队官兵正向岸边合围。
倭寇的火箭方才掠过江面,其身后的京营火器已轰然鸣响。
李德辉拼命游回岸边,却在距岸数十步处僵住了。
伴着震耳欲聋的炮声,未及防备的同伙如割麦般倒入江中,令他目眦欲裂。
德川君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明明是我们伏击安京侯,为何反入彀中?
又有落水者游来怒斥:辉君!为了你的谋划,四百精锐尽出。如今便是四千人马也难挽败局,你有何面目再见主公?
莫非你早已投效汉人?!
李德辉怒喝道:“胡说八道!我若真想投靠汉人,何必在水里潜游?究竟是谁走漏风声,岳山为何能提前设伏?”
此刻他才恍然大悟,自己中了岳山的圈套。那艘商船故意不设护卫小船,就是为了引他上钩。而真正的伏兵早已埋伏在岸上,只等将他们一网打尽。
李德辉强压怒火,沉声道:“现在追究泄密已无意义,想活命就分散突围,务必把消息带回,让家主提防岳山!”
的 力远超弓箭,更何况他们半数人为了行动轻便,舍弃了甲胄,面对铁甲森然的京营士兵,根本无力招架。
江心逃窜的倭寇与岸边的接应人马,全 退至河岸芦苇丛中,进退维谷,成了活靶子。
李德辉正欲再度跳水脱身,却见大船放下数艘小艇,迅速逼近他们弃置的船只,朝岸边包抄而来。
腹背受敌之际,身为首领,李德辉咬牙决断:“弟兄们,唯有拼死一搏!记住德川家的荣光——宁战死,不屈服!”
“填装缓慢,近身后便无用!”他振臂高呼,鼓舞士气。倭寇们纷纷持刀,悍不畏死地冲向军阵。
凭借接应部队的甲兵掩护,他们勉强稳住阵脚。李德辉对的判断并无差错,但岳山麾下的军早已练就精妙战阵,以轮射弥补填装间隙。
这支精锐曾在正阳门力战北蛮,配合如机械般精准。一轮齐射,倭寇瞬间溃不成军。
战局依旧碾压。岳山亲率小舟突袭芦苇荡,与正面军形成夹击。倭寇前军被迫展开 战。
这些倭寇皆佩,乃日本本土精锐,曾在东南沿海肆虐多年,恶行累累。元庆十二年,不足百人的倭寇竟突破沿海防线,直逼金陵,斩杀官员五六人、官兵数千,堪称大昌之耻。
此番倭寇出动四百精锐,显是对岳山极为忌惮。而岳山亦毫不留情,前世今生的愤恨交织,誓要将其赶尽杀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