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殿巨门之内,是一片远比想象中更加广阔、也更加破败死寂的天地。
高耸的穹顶多处坍塌,断裂的巨大石梁如同巨兽的骨骸般狰狞地斜插而下,投下扭曲的阴影。空气中弥漫着万年尘埃与一种能量彻底湮灭后的虚无气息,冰冷、沉重,吸入口鼻都带着一股陈腐的寒意。远处,无尽的廊柱和倾颓的殿宇废墟向着黑暗深处蔓延,仿佛没有尽头。
千城景渊长舒的那口气,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。他警惕地环顾四周,确认那些鬼影生物确实只在神殿门槛之外焦躁地徘徊嘶鸣,却不敢越雷池一步,这才真正放松了紧绷数日的神经。
“总算……暂时安全了。”千城景陆一屁股坐在一根倒地的石柱上,扯开染血的衣襟,检查着身上几处被鬼影利爪擦过的伤口,那里残留的阴寒蚀气仍在隐隐作痛。“这鬼地方,外面看着吓人,里面倒是……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。”
千城胤轩没有坐下,他银色的发丝在神殿内部微弱的光线下流淌着淡淡辉光,额前那缕赤发愈发显眼。他深邃的目光扫过门外那些不甘却步的黑影,又望向神殿深处无尽的黑暗,低声道:“它们不敢进来,恰恰说明这里面有让它们更恐惧的东西。”
景渊点了点头,认同弟弟的判断。他走到巨大的门缝旁,向外望去,只见那些鬼影汇聚成一片扭曲的黑暗潮汐,不断冲击着无形的界限,却又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挡回,发出无声的咆哮。
“神殿自有其古老法则残留,或许是某种克制阴邪的残余力量,也或许……”景渊语气凝重,“里面有更可怕的存在,划定了领地。无论如何,我们时间不多。其他各族比我们早进来许久,恐怕早已深入核心区域搜寻界心。”
他转过身,看向两位兄弟:“相较于行事诡谲、与我们素有嫌隙的白虎白家,王家虽也霸道,但至少明面上与千城家尚有来往,王家大多是直性子,或许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线索,或者……至少能少一个敌人。”
“大哥说的是。”景陆重新绑好衣襟,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筋骨,“王家那路子,动静肯定小不了!”
胤轩也颔首:“王家功法刚猛,擅长以力破巧,他们行进的痕迹应该比较容易辨认。”
计议已定,三人不再耽搁。千城景渊仔细感知空气中残留的极细微的能量波动和痕迹,很快便锁定了一个方向——那里有极其微弱的、霸道的土金之气残留,以及一些非自然形成的破碎痕迹。
他们收敛气息,将身形隐没在巨大的廊柱和废墟阴影之中,开始向着神殿深处进发。
越往里走,越是能感受到这座神殿曾经的宏伟与如今死寂的可怕对比。破碎的雕像残块散落一地,壁画模糊不清,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些飞天、神兽的轮廓,却都带着一种被强行撕裂、摧毁的残暴感。地面不时可以看到巨大的爪痕、焦黑的灼烧印记,以及一些早已黯淡腐朽的金属甲胄和兵器碎片,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发生过的、难以想象的惨烈战斗。
“这里……不像神殿,倒像是古战场。”景陆压低声音,语气带着震撼。
景渊面色凝重:“或许本就是战场。传闻明墟界关联上古秘辛,看来不假。”
突然,走在最前面的胤轩猛地停下脚步,抬手示意。他的感知最为敏锐,尤其是突破后,对能量和生机的感应远超以往。
“前面有动静……似乎在争斗。”他银色的瞳孔微微收缩,望向左侧一条坍塌了一半的偏殿回廊。
三人立刻屏息凝神,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。
穿过断裂的石门,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微微一怔。
一刻钟前,姬家的九人如同滴入浊水的明珠,分别融入了各大族的队伍中,他们的存在仿佛一把把专破禁制的钥匙,所到之处,那些困扰各族许久的古老屏障和诡异机关,往往能寻得一线生机。然而,这份“便利”却与郝家三人彻底无缘。没有哪个族群愿意与名声狼藉、惯于背后捅刀子的鼠辈同行,郝连、郝英、郝伟三人被彻底孤立在了这神殿迷宫的边缘。
“妈的!”郝连烦躁地一脚踢开脚边一块松动的碎石,碎石滚落的声音在幽深廊道里传出老远,更添几分寂寥和不安。“这鬼地方跟个巨大的迷宫似的,没有姬家那些家伙指路,我们这是他妈第几次转回这鬼地方了?”他指着不远处一根断裂石柱上自己不久前刻下的隐秘记号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那记号旁,还有前两次留下的刻痕,像无声的嘲讽。
郝英啐了一口唾沫,脸上满是怨毒和淫邪交织的扭曲表情:“哼,一帮狗仗人势的东西!还有姬家,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?不过是被大家利用的工具罢了,还整天端着朱雀后裔的架子,我呸!等出了这墟界,老子一定想办法掳个落单的姬家女眷,好好‘疼惜’一番,替我们郝家开枝散叶,生他个七个八个,看他们还怎么高傲!”他越说越兴奋,仿佛已经看到那不堪的场景,发出嘿嘿的怪笑。
郝连没理会弟弟的污言秽语,他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语、跟在身后的郝伟身上。郝伟低着头,右手始终紧紧捂着左侧腰肋,步伐比起平日显得有些拖沓和僵硬。那里是之前被千城家那个突然爆发的小子——千城胤轩,用诡异短匕伤到的地方。
“郝伟,”郝连停下脚步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,“你今天怎么回事?一天都没听你吭声。前几日看你的伤口不是已经结痂,快愈合了吗?”郝连和郝英都停了下来,然而郝伟却仿佛没听见,依旧保持着原有的节奏,直挺挺地继续向前迈步。
“喂!老三!大哥问你话呢!聋了?”郝英本就心情不爽,见状更是火大,想也没想就伸出手,重重一巴掌拍在郝伟的肩膀上。
这一拍,异变陡生!
郝伟的脚步应声而止,但他的身体却僵直得像块木头,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他的头颅——竟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方式,毫无征兆地、硬生生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,将正脸扭到了后脖颈的位置!
郝连和郝英的呼吸瞬间停滞,瞳孔剧烈收缩。
映入他们眼帘的,是一张何等恐怖的面孔!郝伟的七窍——双眼、双耳、鼻孔和嘴巴,正源源不断地渗出粘稠、漆黑的液体,那液体仿佛拥有生命,缓缓流淌,散发出与神殿深处那蚀影巨石同源的、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寒气息。他的脸庞肌肉僵硬扭曲,嘴巴微微开合着,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然而,凭借着血脉联系和极度的恐惧,郝连和郝英却清晰地“读”懂了从那无声开合的口型中传递出的、充满绝望和警告的最后意念:
逃!
那漆黑的液体顺着郝伟的下巴滴落,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溅开一小片不祥的污渍。他原本捂着伤口的右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,露出腰肋处——那里根本没有什么愈合的伤口,只有一个不断蠕动着、向外汩汩冒出更多黑液的、边缘血肉模糊的窟窿!
郝英吓得怪叫一声,猛地缩回手,连连后退,险些瘫软在地。郝连也是头皮发麻,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他瞬间明白,郝伟应该是被什么邪恶的力量侵蚀控制了!
可恶,到底是什么时候?
今天?还是更早?
他们竟然和一个被侵蚀的“东西”同行了这么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