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小凡抱紧怀中的平儿，脚尖在碎石上一点，身形疾退。陆雪琪紧随其后，天琊剑横于胸前，剑锋轻颤，映着血月微光。
“别回头。”她低声道。
他们背靠背跃向山道裂谷，身后那座残破的七星连珠阵正缓缓塌陷，黑雾如活物般从阵心蔓延而出，吞噬灵基。萧逸才倒在地上，手臂已被暗色纹路缠至肩头，嘴唇发紫，却仍试图抬起手指结印。
可再挣扎也没用。
蛊毒已入经脉。
“走！”张小凡咬牙，抱着孩子腾空而起，足下踏出一道残影。
就在此刻，虚空裂开七道缝隙。
寒风卷着灰烬扑面而来，七道身影自裂隙中踏出，落地无声。为首一人披灰袍，面容模糊，只一双眼睛泛着幽绿光芒。
幻煞。
他抬手，空气扭曲，远处陆雪琪的身影忽然一晃——下一瞬，竟有千支血箭凭空浮现，自四面八方贯穿她的身体！
她双膝跪地，剑脱手坠落，胸口绽开朵朵血花，眼神涣散。
“雪琪！”张小凡瞳孔骤缩，脚步猛然顿住，体内气血翻涌，喉间一甜。
可就在他失神刹那，怀中合欢铃猛地挣脱束缚，飞旋而出，在陆雪琪身前凝成一道碧绿光罩。血箭撞上屏障，瞬间崩解，化作烟尘消散。
幻象碎了。
真实的陆雪琪站在原地，剑未离手，气息平稳，只是眉头微蹙，望向他：“你还好吗？”
张小凡喘息未定，冷汗顺着额角滑下。方才那一幕太过真实，仿佛亲眼见她倒下。他低头看向飘浮半空的合欢铃，铃身微颤，竟浮现出一幅画面——
碧瑶撑伞立于合欢树下，唇角含笑，衣袂翻飞，一如当年青云山外初遇时的模样。
只是一瞬，影像便消散。
可那笑容却像刀子，狠狠剜进心头。
“她不是她。”陆雪琪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冷静得近乎冷酷，“那是幻术，也是试探。”
张小凡闭眼，深吸一口气。太极玄清道的心法在经脉中流转，压制住佛魔二气因情绪波动而生的错乱。他明白过来——幻煞并非随意制造幻象，而是精准刺向他最不敢触碰的软肋。
怕失去她。
更怕在失去她时，无能为力。
“他们在等我分心。”他睁开眼，目光沉静如渊，“不只是为了拦路。”
陆雪琪点头，剑势微转，与他形成犄角之势。平儿仍在昏睡，被他牢牢护在臂弯。
四周，其余六煞已悄然围拢。
力煞踩过地面，岩层应声龟裂；毒煞指尖滴落黑液，腐蚀草木成灰；魂煞无声张口，似有呜咽之音缭绕耳畔；杀煞掌中刀光吞吐；寂煞隐于阴影，气息全无；梦煞则盘坐空中，双目微阖，仿佛早已预知结局。
唯独幻煞，依旧站在前方，灰袍猎猎，未曾再动。
“再试一次。”张小凡低声对陆雪琪传音，“若幻象再现，不必顾我，直取本体。”
她眸光一闪，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。
两人缓步移动，护着中间的平儿，试探着包围圈的边缘。七煞不急攻，也不逼近，只是游走四方，封锁退路，如同猎人围困困兽，耐心等待破绽。
张小凡故意放慢脚步，呼吸略显紊乱，左手微微颤抖，像是尚未从幻象中恢复。
幻煞果然动了。
空间再度扭曲，碧瑶的身影浮现眼前。她手持金铃，一步步走向陆雪琪，眼中毫无温度。下一瞬，她扬手挥出一道碧光，直取陆雪琪咽喉！
又是幻象。
可这一次，张小凡眼神未变。他左手悄然结出不动明王印，佛力隐而不发；右手噬魂棒蓄势待发，黑气缠绕却未外溢。
就在幻象成型的刹那——
合欢铃再次轻鸣。
碧光一闪。
幻煞本体因共鸣过度，身形微滞，眉心浮现一道细小裂痕，似有鲜血渗出。
就是现在！
张小凡暴起，噬魂棒划破长空，携万钧之势砸向西北角。陆雪琪几乎同时出手，天琊剑爆发出刺目蓝芒，剑气如潮，直逼幻煞面门。
两股力量交汇，轰然炸开！
力煞仓促迎击，被震退三步，地面塌陷。杀煞横刀格挡，刀身崩出缺口。寂煞终于现身，双掌拍地，欲起震荡，却被陆雪琪一剑逼退。
“走！”张小凡低喝，抱着平儿冲向裂谷深处。
三人疾掠而出，身后传来幻煞阴冷的声音：“你以为……这只是幻术？”
话音未落，整片山道忽然剧烈震动。
两侧峭壁上，无数黑影浮现，竟是先前被斩杀的幽冥先锋残魂，此刻尽数复苏，嘶吼着扑来。
幻煞站在高处，嘴角勾起：“每一缕恐惧，都是养料。”
张小凡脚步未停，但能感觉到体内混沌之力开始躁动。佛魔二气在经脉中冲撞，隐隐灼痛。他强行压制，额头青筋跳动。
陆雪琪察觉异样，侧目看他一眼：“还能撑住？”
“没事。”他声音低哑，“只要不出全力，就不会失控。”
“你骗谁？”她冷笑，“刚才那一击，你用了三成混沌之力。再这样下去，还没到青云，你就先废了。”
张小凡没答。
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。
十年前他归隐，便是因魔性难控，伤及无辜。如今平儿虚弱，雪琪疲惫，他若再失控——
“我不可能让那种事重演。”他握紧噬魂棒，指节发白。
前方山道渐窄，尽头是一片断崖，仅有一根腐朽铁索横跨深渊。风呼啸而过，铁链摇晃，随时可能断裂。
“只能过去了。”陆雪琪盯着对面崖壁。
张小凡点头，将平儿轻轻绑在背上，双手抓牢铁索。陆雪琪紧随其后，剑插腰间，一手扶索，一手随时准备应对突袭。
铁链吱呀作响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。
行至中途，风忽然止了。
天地一片死寂。
头顶血月微微一颤。
合欢铃毫无征兆地再次飞出，悬于半空，铃身剧烈震颤，竟传出一声极轻的叹息。
张小凡猛地抬头。
对面崖壁上，不知何时站了一人。
黑袍垂地，长发如瀑，面容绝美，眸光冰冷。
是瑶光。
她静静望着他，没有说话，也没有出手。
可那双眼睛，却让他心头剧震。
不是仇恨，也不是杀意。
而是一种……近乎悲悯的漠然。
仿佛在看一个注定失败的对手。
“她来了。”陆雪琪低语。
张小凡咬牙，加快脚步。铁索晃得更厉害，锈迹簌簌落下。
瑶光抬起手。
一只漆黑乌鸦自她掌心飞出，振翅掠向天空。
它并未攻击，只是盘旋一圈，然后——
落在了后方山道尽头的幻煞肩头。
幻煞笑了。
张小凡终于明白。
这场拦截，从来就不只是为了拖延时间。
他们是想让他看见她。
想让他动摇。
想让他在踏上归途的这一刻，就背负起无法承受的重量。
铁索猛然一沉。
一根链条从中断裂，向下坠入深渊，久久听不到回响。
张小凡抓紧最后一段铁索，脚下悬空，背上的平儿轻轻哼了一声。
陆雪琪一只手抓住崖壁凸石，另一只手伸向他。
“抓住我。”她说。
他伸手去握。
就在指尖即将相触的瞬间——
合欢铃突然爆发出刺目碧光，铃身浮现一行古老符文，随即碎裂成片，飘散风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