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珠坠落的瞬间，地面那道隐秘纹路微微一亮。幽影的手掌紧贴石门缝隙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仿佛要将整条手臂嵌入岩缝。
“就是现在。”他低声道，声音干涩如砂石摩擦。
张小凡背上的陆雪琪呼吸微弱，指尖仍勾着他肩头破布。他没动，只将噬魂棒横在身前，黑焰收敛至棒身一线，像一道沉眠的裂痕。
蓝光从通道尽头流淌而来，映得三人影子斜斜拖在地上。那白衣身影走过侧殿入口，腰间铃铛轻震，一声极细的“叮”在空气中荡开。
禁制松动了。
幽影猛然咬破指尖，鲜血顺着石门边缘划下，沿着古老铭文蜿蜒流淌。他口中念出一段晦涩音节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骨髓里挤出来的。
封门前的空间忽然扭曲。
三具虚影缓缓浮现，通体由幽蓝雾气凝成，面目模糊，却各自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。它们没有动作，只是静静悬浮，目光落在三人身上时，张小凡脑中骤然炸开一幕画面——
碧瑶倒在他怀里，胸口血花绽开，唇边还带着笑。
他瞳孔一缩，体内魔气应激翻涌，经脉撕裂般的痛楚再次袭来。但他没退，反而闭眼深吸一口气，低声诵出一句往生咒。
佛力自丹田升起，压住躁动的戾气。那一幕幻象晃了晃，消散。
“心障傀儡……专攻执念？”他睁开眼，声音沙哑，“那就让它看个够。”
第二具傀儡转向陆雪琪。她虽昏迷，天琊剑却忽地轻颤，剑鞘外溢出一线银芒，在空中交织成网，恰好与噬魂棒的黑焰相接。
两股气息交融，形成一道薄如蝉翼的屏障，挡在三人前方。
第三具傀儡则直视幽影。他的身体猛地一僵，嘴角渗出血丝，双膝几乎跪地，却硬生生撑住。
“别管我。”他嘶声道，“开门！”
符印完成，石门发出沉重的“咔”声，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。蓝光汹涌而出，带着浓烈的血腥与腐朽气息。
张小凡背着陆雪琪，一步跨入。
侧殿长廊幽深，两侧石壁光滑如镜，每走一步，耳边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。
“小凡哥哥，你会一直记得我吗？”
是碧瑶，十七岁那年在青云后山说的话。
他脚步一顿，握紧噬魂棒。
下一刻，陆雪琪在他背上轻轻开口：“别回头……向前。”
声音微弱，却清晰。
他喉头一紧，继续前行。
“娘……爹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是平儿，在大竹峰院中仰头问苏茹的画面。
“师弟，你真的要走这条路？”
田灵儿站在雨中，眼中含泪。
“张小凡，你若堕魔，我必斩你。”
林惊羽持剑而立，眼神决绝。
一个个声音接连响起，真实得如同昨日重现。他的步伐越来越慢，额角渗出冷汗，佛力几乎压制不住心神震荡。
幽影走在最前，忽然抬手按在左面石壁上。
“我来断后。”他说。
话音未落，整条手臂瞬间灰败，皮肤龟裂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。那些声音立刻转向他，疯狂涌入他的识海。
他踉跄一步，又站稳。
“走！”他吼了一声，声音已不成调。
张小凡咬牙，加快脚步。他知道，这长廊吞噬的不只是记忆，更是生机。幽影正在用自己的命，为他们铺路。
最后一段通道，幽影几乎是爬过去的。他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，指甲在石面上划出三道血痕。当他终于抵达尽头那扇巨门时，整个人已形如枯槁。
门上刻着古老的血誓纹路，中央凹陷一处掌印形状。
“只有祭司血脉能启门。”他喘着气，“但需以命为祭。”
张小凡放下陆雪琪，伸手去扶他：“还有别的办法。”
“没有了。”幽影冷笑，眼里竟有一丝释然，“你们还有要守护的人。我呢？族灭三百载，坟头草都烧了几轮回。”
他抬起仅存一丝血色的手掌，按向那枚掌印。
“等等！”张小凡想拦。
“你敢碰我一下，我就死在这儿。”幽影猛地回头，眼中凶光毕露，“你想让她死在这里？想让那个孩子再也见不到爹娘？滚开！”
张小凡僵住。
幽影缓缓转头，手掌彻底陷入铭文之中。
刹那间，整条长廊震动起来。他的身体迅速干瘪，皮肤如枯叶般卷曲脱落，精血逆流而上，顺着纹路奔涌至门心。
“轰——”
巨门向内倒塌，激起漫天尘灰。
热浪扑面而来，夹杂着浓郁的血腥与硫火气息。远处，一座巨大的血池翻涌不息，池心矗立王座，白衣身影静坐其上，铃铛轻晃。
低沉咆哮自深渊底部传来，震得岩壁簌簌落石。
张小凡抱起陆雪琪，一步步走向门口。她的脸贴在他肩上，冰凉，却仍有呼吸。
天琊剑在鞘中微微震颤，银光流转。
他站在洞口，目光穿过昏红雾气，落在那道背影上。
十年了。
他曾踏遍九州寻她魂迹，曾在寒冰玉棺前跪了三天三夜，曾对着合欢铃喃喃自语，像傻子一样。
如今她就在那里，却不再是她。
“碧瑶……”他低声唤了一句，不知是叫她，还是叫自己心里那个影子。
陆雪琪在他背上忽然动了动，手指轻轻掐进他肩肉。
很疼。
但他没躲。
幽影倒在门边，只剩下一具干尸般的躯壳，眼窝深陷，嘴唇微张，似还想说什么。
张小凡没回头。
他知道，有些人活着是为了等一个结局，有些人死去是为了送别人走进结局。
洞内咆哮声越来越近，地面开始龟裂。几道黑影从血池下方窜出，速度快得看不清轮廓。
他将陆雪琪轻轻放在一块相对完好的石台上，抽出噬魂棒，横在身前。
黑焰缓缓燃起，映亮他半边脸。
另一边，仍是阴影。
远处，那枚残缺的铃铛又轻轻一震。
叮——
张小凡迈出一步，踩碎地上一根枯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