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云残破的广场上，火把在风中摇曳，映得众人影子忽长忽短。张小凡站在高台边缘，右臂仍有些发沉，伤口虽已包扎，但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经脉，像是有细针在体内游走。他没坐下，只是将噬魂棒拄在身侧，目光扫过台下。
台前，各派修士分列而立。正道弟子衣袍染尘，神情凝重；魔教残部披着黑氅，眼神锐利如刀；中小门派的人则三五成群，低声议论，眉宇间满是犹豫。
林惊羽从东侧缓步上前，斩龙剑未出鞘，却已压得空气一滞。他站定在张小凡身侧半步，声音不高，却穿透嘈杂：“人都到齐了，开始吧。”
张小凡点头，抬手示意全场安静。他嗓音略哑，却不容置疑：“昨夜血月异象，萧掌门重伤未醒，敌踪未明。眼下最要紧的，是稳住防线，查清秦无炎所图何事。”
话音未落，魔教阵中走出一人，面覆青铜面具，声音沙哑：“稳？等你们正道慢慢商量，幽冥大军早就踏平人间了！我们主张——反攻幽冥界，夺回被掠走的同门，抢资源，立据点！”
“笑话！”龙虎山一名长老冷笑，“你们魔教何时讲过‘救人’？分明是想借机扩张势力，趁乱吞并其他门派！”
“至少我们敢打！”另一名魔修怒喝，“你们缩在这里，只会念什么‘天道循环’，等死吗？”
“够了。”金瓶儿忽然开口，她站在人群边缘，手中水镜泛着微光，语气轻柔却不容反驳，“现在争谁对谁错，有用么？幽冥裂隙遍布各地，昨日北岭三村失联，今日南荒又有祭坛现世。再吵下去，不用他们打进来，咱们自己就散了。”
她这话落下，现场稍稍安静。
曾书书从后方技术阵台快步走来，手里捧着一块刻满符文的石板，眉头紧锁：“我刚汇总了十二处失踪村落的方位，发现一个规律——这些地方连起来，像是一道阵法的节点。”
“什么阵？”陆雪琪问，她一直站在张小凡身后，手始终按在天琊剑柄上。
“还不清楚。”曾书书摇头，“但每处节点都有活人情绪被抽取的痕迹，愤怒、悲痛、执念……全被收集了。我在想，这会不会是某种召唤仪式？”
野狗道人蹲在角落的炊火旁，锅里的药汤早已凉透，他抬头插嘴：“那不就是炼魂么？当年炼血堂也干过这种事，拿活人熬怨气，喂养邪物。”
“不一样。”法相盘坐于佛门结界内，双目微闭，额角渗出细汗，“此等怨力之深，非人间所能承载。若真成型，恐怕不只是邪物，而是……灾厄本身。”
宋大仁护在张念瑶身旁，轻轻拍着孩子的背。张念瑶一直没说话，小脸绷得紧紧的，眼睛盯着天空。
张小凡听着众人争论，体内混沌之力隐隐躁动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。他正欲开口，忽觉袖口一紧。
低头一看，张念瑶不知何时挣脱了宋大仁的手，已跑到他脚边，小手指着头顶夜空，声音清亮：
“爹爹，那个眼睛……又来了。”
所有人一怔。
抬头望去。
九道粗壮的幽冥光柱自远方腾起，如同地底伸出的巨索，直贯苍穹。光柱扭曲缠绕，在血月映照下逐渐聚合，最终凝成一只巨大的血瞳，悬于天际。
那只眼没有睫毛，没有瞳孔，只有一片浑浊的赤红，仿佛由亿万怨魂凝聚而成。它缓缓转动，俯视着大地，目光所及之处，连风都停滞了。
广场上，鸦雀无声。
魔教修士的手按上了兵刃，正道弟子纷纷结印护身，中小门派的人中有几个腿软跪地，颤抖不止。
林惊羽握紧斩龙剑，指节发白：“这是……在看我们？”
“不是看。”陆雪琪低声道，“是在找。”
“找什么？”曾书书喃喃。
张小凡没答。他只觉得怀中合欢铃微微发烫，那热度贴着胸口，像是有心跳在回应天上的那只眼。
金瓶儿指尖轻抚水镜，镜面映出血瞳倒影，她眸光一闪，似想起了什么，却又迅速压下。
法相口中默诵往生咒，声音越来越急，额头冷汗滚落。他忽然睁眼，低喝：“它在汲取气息……所有人的灵力波动，都被它记住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野狗道人吓得往后缩了缩。
“意思是。”张小凡终于开口，声音沉如寒潭，“它知道我们在哪，也知道谁强谁弱。”
宋大仁一把将张念瑶抱起，护在怀里：“那还等什么？赶紧布防！再吵下去，命都没了！”
“可我们该守哪？”一名小门派掌门颤声问，“它能从任何地方出现！”
“先查源头。”曾书书迅速调出石板上的标记，“九道光柱升起的位置，我可以推演它们的交汇点，或许能找到核心阵眼。”
“你去推。”张小凡点头，“我要知道，这东西到底想干什么。”
“你以为它是随便选的地方？”金瓶儿忽然冷笑，“这些村落，都是当年四灵血阵残留的旧址。秦无炎不是在建新阵——他是在重启旧阵。”
“四灵血阵？”林惊羽皱眉，“那不是鬼王宗的禁术？”
“如今，有人比鬼王更懂它。”金瓶儿目光淡淡扫过张小凡，又收回，“而且，他手里有能唤醒修罗王的东西。”
“欲魂丹。”陆雪琪冷声接道。
金瓶儿没否认，只是轻轻摩挲水镜边缘，不再多言。
张小凡沉默片刻，环视全场：“现在没人再提退了吧？”
无人应答。
“也没人想主动杀进幽冥界了？”
依旧寂静。
他缓缓抬起手，指向天上那只血瞳：“它在等我们乱，等我们分。只要我们还在吵，它就有机会一个个吃掉。”
林惊羽沉声道：“那你说怎么办？”
“听令。”张小凡声音不高，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，“从现在起，三界联军归统一调度。魔教残部编入左翼巡防，正道主力镇守中枢，中小门派退至后方疗伤区，不得擅自离岗。曾书书负责推演阵眼，法相主持净魂结界，野狗道人带人巡查周边村落，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。”
“你算什么东西，敢下令？”一名魔修怒喝。
张小凡没看他，只将噬魂棒轻轻一顿。
地面裂开一道细缝，五色气流自棒尖溢出，瞬间席卷全场。那股力量不算暴烈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，压得所有人都低下了头。
“我是唯一见过碧瑶魂魄被抽离的人。”他淡淡道，“也是唯一知道秦无炎真正目的的人。你们可以不信我，但若再有人扰乱军心——”
他目光扫过那人，一字一句：
“我不介意先清理内患。”
那人脸色一白，咬牙退下。
金瓶儿轻笑一声，竟带头抱拳：“合欢派，遵令。”
法相合十：“天音寺愿助诸位共渡劫难。”
林惊羽看了张小凡一眼，终于点头：“龙首峰听调。”
各派陆续应声，联盟在恐惧中勉强达成统一。
张小凡收回噬魂棒，转身看向陆雪琪。她朝他微微颔首，眼神坚定。
曾书书已扑在石板前，手指飞快刻画轨迹，嘴里念念有词：“九星连珠……如果真是这个局，那阵眼应该在……”
他猛然抬头，声音发紧：
“在幻月洞府下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