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烬中央的绿火跳动了一下，像是风中残烛。
张小凡单膝撑地，噬魂棒斜插进石缝，掌心压着平儿的手腕。那青紫的毒痕仍在缓慢爬行，但已被一层微弱的光膜阻住。他额角渗出冷汗，肩头的伤口因用力而再度裂开，血顺着臂膀流下，滴在地面发出轻微的“啪嗒”声。
陆雪琪站在他身侧，天琊剑横于胸前，三道剑气如锁链般缠绕住那堆灰烬。她呼吸略显急促，方才破心魔、战影煞已耗尽心神，此刻只能以剑意死守一线。
“它要聚形了。”她低声说。
话音未落，灰堆猛然一震。一道扭曲人影自烟尘中站起，比先前更加凝实。毒雾翻滚，那人仰头发出一声嘶吼，声音却不再属于毒煞——而是化作滚滚回响，震荡四野。
“七煞将……终章将启。”
大地骤然龟裂。六道漆黑光柱从战场各处冲天而起，直贯血月。每一道光柱中都浮现出一具残躯：有的断首，有的焚身，有的被斩龙剑贯穿胸膛——正是此前陆续陨落的六位煞将遗骸。
林惊羽踏空而来，斩龙剑上还滴着力煞的黑血。他落在高岩之上，喘息未定，目光扫过六道光柱，沉声道：“它们没死干净，魂核还在被牵引。”
“不是牵引。”张小凡咬牙抬头，“是回收。”
第七道裂缝在血月下缓缓开启。一名身穿赤袍的身影从中走出，脚下所踏之处，岩石尽数化为血泥。他面容模糊，唯有双目猩红如熔浆，周身缠绕着无数细小的血丝，每一根都连接着远处的光柱。
“血煞。”陆雪琪握紧剑柄，“他是最后一个。”
血煞并未理会众人。他抬手一招，六道光柱轰然崩塌，六具残躯如落叶般坠落。紧接着，六团幽暗魂核自尸体内飞出，环绕其头顶旋转不休。
“以七煞之血，唤幽冥本源。”血煞开口，声音如同万魂哀嚎，“祭坛已成，修罗归位。”
地面开始浮现密纹。那些符文并非刻划而成，而是由地下渗出的鲜血自行汇聚成形，蜿蜒如河，交织成一座巨大阵法。阵心处，一点微光缓缓升起。
张小凡瞳孔一缩。
那是一朵花。
通体殷红，花瓣边缘泛着淡淡金芒，形似莲花却又带着荆棘般的尖刺——伤心花。碧瑶当年佩戴于发间的那朵，曾在滴血洞前随风飘落，也曾在他梦中无数次重现。
此刻，它静静悬浮于血阵中央，轻轻摇曳，仿佛仍有生命。
合欢铃在他胸口剧烈震动，几乎要挣脱衣襟飞出。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，不是恨，也不是痛，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愧疚与执念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陆雪琪察觉异样，立刻横身挡在他面前，天琊剑划出半圆剑幕。清冷剑光凝成透明屏障，隔开了伤心花散发的气息。
“那是她的投影。”她声音冷静，“别看太久。”
张小凡闭上眼。脑海中闪过昨夜归途上，平儿趴在他背上轻声说话的模样；也闪过碧瑶倒在血泊中，唇角含笑的那一瞬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太极玄清道运转周身，五色气流在经脉中缓缓调和。佛光护心，魔气为刃，道韵流转其间。他曾以为情是枷锁，如今才懂，情亦可为刃。
睁开眼时，眸中戾气尽散，唯余清明。
“我不是为了逃避她活着。”他低语，“而是为了守护我该守的人。”
血煞仰天长啸。六颗魂核逐一坠入其口中，每吞一颗，身躯便暴涨一分。背后浮现出巨大的虚影——狰狞巨角，披甲持戟，正是上古修罗族图腾。
血阵彻底激活。地底传来阵阵呜咽，无数冤魂自裂缝中爬出，扭曲着扑向众人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血腥味，连呼吸都变得艰难。
林惊羽挥剑斩开扑来的怨灵，高声喝道：“阵眼在伤心花！毁了它！”
“不行！”张小凡厉声打断，“那是她最后的执念！若强行摧毁，只会激化血阵反噬！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？”陆雪琪一边挥剑护住怀中昏迷的平儿，一边急问。
张小凡没有回答。他将儿子轻轻交到她手中，一步踏出屏障。
“我去取花。”
“你疯了？那是陷阱！”林惊羽怒吼。
“我知道。”张小凡握紧噬魂棒，“但他要的是献祭，不是杀戮。只要我还站着，他就不会让我死在这之前。”
他一步步走向血阵边缘。每走一步，脚下石面便裂开一道血痕。怨魂扑来，被他袖间逸散的混沌之力震成飞灰。
血煞终于转头看他，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笑意：“张小凡……你来了。”
“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。”张小凡停下脚步，目光落在伤心花上。
“属于你的？”血煞冷笑，“这朵花，是她为你而死的证明，也是她不甘轮回的执念所化。你说它是你的？”
“是。”张小凡点头，“因为她的心，曾为我跳动过。哪怕现在忘了，我也不能否认。”
他双手结印，丹田内五色气流平衡运转。混沌心法第二重境界悄然开启——佛光隐现于眉心，魔气缠绕指节，道韵流转周身。
“此情不负苍生，亦不负你。”
话音落下，噬魂棒猛然插入血阵边缘。
奇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伤心花轻轻一颤，竟主动脱离阵心，缓缓飘向他的掌心。
血煞瞳孔骤缩：“不可能！这是献祭信物，唯有修罗王血脉才能召唤——”
“我不是要召唤她。”张小凡伸手接住那朵花，触感温润，仿佛仍有体温，“我是来告诉她，我从未忘记。”
花落入掌心的刹那，整座血阵微微一震。
远处，林惊羽拄剑而立，望着那一幕，喃喃道：“他真的做到了……”
陆雪琪抱着平儿，指尖微微发颤。她看着丈夫背影，看着那朵曾象征无尽遗憾的花，如今静静躺在他手中。
血煞发出一声震天怒吼。
“既然你不肯献祭——那就由我来吞噬你！”
他双臂高举，背后修罗虚影猛然睁眼，血阵光芒大盛。无数冤魂汇聚成洪流，直扑张小凡而去。
张小凡握紧噬魂棒，将伤心花贴于胸前。
“来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