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火鉴的火苗在掌心微颤,张小凡指节泛白,将那片碎玉紧贴胸口。玉佩残片尚存一丝寒意,魂息如游丝,却分明指向远处地平线。
他缓缓起身,噬魂棒横握,黑气自棒端流转,不散不溢。右臂赤纹已敛,但皮肉之下仍如蚁噬,他不敢深运魔气,只以佛力压住躁动。
陆雪琪睁开眼,未动,只天琊剑尖轻点地面,寒气自足下蔓延三寸,旋即被死气吞没。她呼吸平稳,眉心却微锁,神魂未复,强行凝神,额角渗出细汗。
“还能走?”他问。
“能。”她答得干脆,撑地欲起,指尖触地一滞,寒霜凝而复融。
张小凡伸手,她未避,搭上他掌心,借力站起。两人并肩,目光投向远方。
地平线上,一道灰黑轮廓割裂血穹,似巨兽伏地,脊骨嶙峋。城体由森森白骨堆砌,黑曜石为基,城门如巨口,两根颅骨高悬,空洞眼窝直视来路。
“那是……城?”她低声。
“不是人间的城。”他握紧噬魂棒,“是骸骨炼成的。”
她凝视片刻,剑尖微抬:“城外有动静。”
他顺着她目光望去,城门百丈外,数道佝偻身影游荡,形如人而肢节扭曲,周身缠绕灰雾,步履拖沓,却无气息起伏。偶有争斗,撕咬啃噬,无声无息,如傀儡相搏。
“不是活物。”他说,“是死魂驱役的壳。”
“我们若靠近,必被察觉。”她道。
“生者气息,与此界相斥。”他取出玄火鉴,玉佩微震,火种在内跃动,“但若……我们不似生者呢?”
她侧目。
“幽冥火种,本属此界。”他指尖引佛力入鉴,火苗骤缩,转为幽蓝,“我可借它,将气息染成修罗仆从之属。”
她默然,片刻后,寒气自经脉上行,覆于体表,呼吸渐凝,吐纳之气在唇前凝成霜雾,旋即冻结,如冰壳裹面。
“天琊不可出鞘。”她说,“剑意一动,必引杀机。”
他点头,将玄火鉴收入怀中,火焰隐于衣襟,周身缠绕黑焰,却不炽烈,反如腐烟缭绕。
两人缓步前行,足踏血泥,每一步皆沉稳,避开元地符文残痕。陆雪琪剑鞘贴身,寒气内敛,如冰封深潭;张小凡低首,魔气与佛力交融,压制右臂痛楚,黑焰随步起伏,似弱火残烛。
距城门三十丈,地面骨纹渐密,交错成阵,符文隐现幽光。
“绕开。”她低语。
他正欲侧移,左足却已踏上一道裂纹。
刹那,骨纹泛起幽蓝涟漪,自足下扩散,如水波荡开。
他瞳孔一缩,未退,反将玄火鉴猛然按地,火种自玉佩喷薄而出,与地面符文冲撞,轰然炸开一团黑焰,激起骨尘如雾。
“动手!”他低喝,噬魂棒横扫,黑焰扑向陆雪琪。
她会意,侧身避让,天琊剑鞘扫地,激起大片碎骨,寒气迸发,霜尘四溅。
“你找死!”她冷喝,剑鞘横击,逼退张小凡。
“你这贱婢,竟敢违令!”他怒吼,噬魂棒再挥,黑焰缠绕,如锁链绞杀。
两人缠斗数招,招招狠厉,却皆避要害。骨尘飞扬,黑焰与寒气交织,似两尊幽冥土着因私怨厮杀。
城门处,两具高大骨傀缓缓转首,空洞眼窝扫来,灰雾缭绕的头颅微偏,似在审视。
张小凡一棒逼退陆雪琪,顺势将她推入城门阴影。她踉跄后退,背靠石壁,寒气内收,呼吸几近停滞。
他紧随而入,玄火鉴火种收回,黑焰敛去,只余一丝幽光在衣襟下闪烁。
骨傀未动,灰雾缓缓散去,重新面向远方。
城内,死寂如渊。
张小凡靠在骨墙上,喘息微促,右臂赤纹再度灼痛,他咬牙,以佛力镇压。陆雪琪闭目,寒气护住心脉,神魂震荡未平,指尖微颤。
“进了。”她睁眼,声音极轻。
“只是门内。”他低语,“城中必有巡查,不可久停。”
她点头,目光扫过城内。
街道由白骨铺就,两侧建筑皆由颅骨、脊椎堆叠而成,黑曜石镶嵌其间,如眼瞳闪烁。无风,却有低语在骨缝间游走,似无数亡魂在墙中低吟。
远处,一座骨塔高耸,塔顶悬一巨颅,口含黑焰,火焰不熄,映得整座城泛着惨青之光。
“那是……火源?”她问。
“也是监视。”他盯着那火,“幽冥之火,能照见生者魂光。”
她沉默片刻:“如何走?”
“顺着魂息。”他取出玉佩碎片,贴于掌心,“碧瑶的气息曾从此处流过,虽淡,却未断。”
他闭目,佛力引魂息,碎片微震,指向城中心。
“走小巷。”她说,“主道必有眼线。”
他收起碎片,正欲动身,忽觉怀中玄火鉴一烫。
他低头,玉佩裂纹中,火种忽明忽暗,似受什么牵引。
“怎么?”她察觉异样。
“火种……在呼应什么。”他低声道,“不是碧瑶的气息。”
她眉心一紧:“此城有主?”
他未答,只将火种压回衣襟,黑焰隐去。
两人贴墙而行,转入一条窄巷。骨墙高耸,缝隙间有灰雾渗出,如呼吸般起伏。
行至巷中,陆雪琪忽然抬手,止步。
前方地面,一道骨缝中,缓缓渗出黑血,腥臭扑鼻。血流成线,蜿蜒而下,竟在骨地上勾出一道符文轮廓。
“禁制。”她低语,“活的。”
张小凡蹲下,指尖轻触血线,黑焰自指端溢出,焚之即灭,血却不断涌出。
“是血祭之痕。”他起身,“此城以魂血为引,布下眼线。”
“绕。”她转身欲行。
他却未动,目光落在血符尽头——一具半埋的骸骨,手中紧握一截断骨,骨上刻着扭曲符文。
他上前,欲取。
“别碰!”她低喝。
已迟。
他指尖触及断骨,符文骤亮,黑血如蛇缠腕,直冲肩头。
他闷哼,佛力疾运,黑焰爆发,焚断血线。断骨入手,符文黯淡。
“你……”她怒视。
“我需要线索。”他握紧断骨,“此城在动,若不先知其律,必死无疑。”
她盯着他,寒气自掌心溢出,却不针对他,而是覆于断骨之上,冻结残余血气。
“下次。”她声音冷,“先说。”
他点头,将断骨收入怀中。
巷尾,一道骨门半塌,门后似有厅堂。两人正欲穿行,忽闻远处传来沉重脚步,一队骨傀列队而过,手持骨矛,头颅上燃着幽火,巡行主道。
“等。”她靠墙,寒气收敛。
他靠另一侧,玄火鉴火种压至最低,黑焰如息。
骨傀行过,未入小巷。
“走。”她低语。
两人穿出巷口,眼前豁然开阔——一座骨殿矗立,殿前广场由颅骨铺成,密密麻麻,不知几万。殿门紧闭,门上刻着巨眼图案,瞳孔为黑曜石,冷冷俯视。
“那是……核心?”她问。
“或是祭坛。”他盯着巨眼,“碧瑶的气息,从那里传来。”
她凝视片刻:“如何入?”
“正门必有禁制。”他扫视四周,“侧壁有裂痕,或可潜入。”
她点头,正欲动身,忽觉怀中天琊剑微颤。
她按住剑柄,寒气上涌。
“怎么?”他问。
她未答,只缓缓抬头。
殿门之上,巨眼的黑曜石瞳孔,缓缓转动,直直望向他们藏身之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