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欢铃在袖中灼烫,如烙铁贴着皮肉,一丝猩红自玉铃裂纹中渗出,顺着手腕蜿蜒而下,竟不似血,倒似熔化的朱砂。张小凡立于通天峰后崖,指尖微颤,却未去擦拭。陆雪琪立于三步之外,剑未出鞘,但眉心一点寒意已凝如霜雪。她未言语,只将手中一缕冰丝缠上铃身,试图压下那诡异的热流。铃纹微震,冰丝顷刻化作黑气,消散于夜风。
“此地不可久留。”她终于开口,声如碎玉。
张小凡颔首,将铃收回怀中。那热意未退,反而更深,仿佛有东西在皮下蠕动,顺着经脉向上攀爬。他闭目,佛力自丹田升起,如寒泉灌顶,将那股躁动压下。再睁眼时,眸中已无怒火,唯余一片沉渊般的静。
通天峰上,巡夜弟子三步一岗,灵光符阵隐现于檐角石缝。萧逸才的禁令如铁锁悬颈——不得离山,不得私查。林惊羽虽未现身,但其气息如影随形,藏于云阶暗处。张小凡知道,他若强闯,斩龙剑必出鞘。可他不再欲破规矩,只等一个空隙。
子时三刻,陆雪琪悄然离殿,言奉命巡查后山结界。她行至竹林深处,天琊剑尖轻点地面,一道清光如针,无声刺入地底灵纹。那是青云布下的监察阵眼,专为监视出入之人。剑气如丝,缓缓剥离阵纹中的灵核,未起半点波澜。片刻后,她袖中符纸自燃,化作青烟,引得远处守卫分神。
张小凡便在此时动身。
他未御剑,亦未腾空,只踏着山石阴影,如幽魂潜行。噬魂棒藏于袖中,黑气被佛力层层封禁,仅余一线微芒,在棒身游走如蛇。他穿过三重禁制,避开元婴长老布下的神识扫视,于北岭断崖处与陆雪琪汇合。二人并肩腾起,剑光如霜,破云北去。
狐岐山远在北疆,千里之外。风沙扑面,荒岭如兽脊起伏。昔日鬼王宗所在,早已沦为死地。山体崩裂,地脉枯竭,空中浮着一层灰雾,连月光都透不进去。山门残垣上,四灵血阵的符痕仍在,却已扭曲断裂,如被巨兽啃噬过的骨骸。
“阵眼已毁,但余威未散。”陆雪琪低语,指尖轻抚石柱裂口,“若强行破入,恐引动地火反噬。”
张小凡蹲身,以噬魂棒轻点地面。棒尖触石,黑气微吐,竟与地底某物产生共鸣。他闭目感应,片刻后道:“有东西在下面——不是阵眼,是祭坛。血气未散,与昨夜血雷同源。”
二人寻得一处塌陷地穴,顺石阶而下。地宫深处,阴风如刀,刮骨生寒。墙壁上残留的符咒已腐朽,但仍有微弱禁制流转。张小凡以棒引气,黑丝如探针般渗入阵纹节点,避开主脉,绕行偏道。陆雪琪则以天琊剑凝出一线清光,剑尖如绣花针,在空中划出极细的轨迹,将沿途残留的监视灵纹一一挑断。
越往深处,空气越滞重。地面铺着黑石,刻满扭曲纹路,中央塌陷出一口深坑。坑底,一座祭坛半埋于尘土,其上覆着一层幽黑禁制,如活物般缓缓起伏。坛面布满裂痕,血迹浸透石纹,干涸如锈。
张小凡俯身,指尖抚过坛心。那血迹未冷,竟微微发烫。他割开掌心,精血滴落,渗入阵纹。刹那间,禁制剧烈震颤,黑光暴涨,一道血影自坛中冲出,直扑面门。陆雪琪剑光一闪,清光如网,将血影绞碎。残影落地,化作一缕紫丝,蜷曲如虫。
“这是……”她眉头紧锁。
张小凡拾起紫丝,置于鼻端。腥腐之气扑面,夹杂一丝极淡的药毒之味。他眸光骤冷:“腐心蛊。秦无炎的手段。”
陆雪琪凝冰于指尖,将紫丝覆于冰面。冰光折射,映出丝中隐秘纹路——细若发丝的符线缠绕其上,正是鬼王宗余孽独有的控蛊印记。她抬眼,与张小凡对视,无需言语,已知答案。
“他来了。”张小凡低声,“不止来过,还主持了仪式。血雷劈棺,非天劫,乃阵引。他以碧瑶肉身为引,开幽冥之门。”
“为何?”陆雪琪问。
“不为复活,为剥离。”他握紧噬魂棒,棒身微震,“魂魄离体,肉身空置,正是祭品之相。他要的不是她醒来,而是她的魂,被拖入幽冥深处。”
话音未落,怀中合欢铃猛然一跳,铃舌竟发出一声极短的嗡鸣,随即寂然。张小凡心头一紧,仿佛有谁在极远处呼唤,却又被生生掐断。
他跪于祭坛前,将合欢铃按在阵心。铃身与血纹相触,裂口深处泛起微光,似有回应。他闭目,低语如祷:“我知你不在,但我必寻你归。”
陆雪琪立于身后,察觉他经脉中佛魔之气再度翻涌。佛力如堤,死死压住魔性黑潮,但堤岸已有裂痕。她未出声,只将一缕清气渡入他后心,助其稳住心神。
张小凡缓缓起身,握紧噬魂棒。黑气自棒身升腾,却被他以佛力强行压回,仅余一线缠绕臂骨。他望向祭坛深处,目光如刀。
“秦无炎。”他一字一句,声如寒铁,“若你动她一分,我必让你魂飞魄散。”
陆雪琪忽觉脚下微动。低头看去,祭坛裂隙中,一滴黑血缓缓渗出,落地无声,却将石面腐蚀出细小孔洞。她剑尖轻点,欲探其质。
张小凡却已抬手,止住她动作。
他盯着那滴血,瞳孔微缩。血中,竟浮着一丝极细的紫线,与方才蛊丝同源,却更暗、更沉,仿佛浸过千年怨毒。那线微微扭动,似有生命。
他俯身,指尖将将触到血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