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荃走到门前,抬手一扬,几张黄纸随风飘起,在空中排列成形,转眼化作一艘长约五尺的小舟。
他指尖凝聚真气,迅速在舟身勾画符纹,笔势如电,密布如网。
“师兄,你乘这纸舟腾空而去,日落前便可抵达茅山。
至于回来的事,自有师尊或三位长老出手相助。”
“好。”
九叔不再多话,径直踏上飞舟,朝苏荃抱拳道:“万事留心。
若察觉不妥,便留在任家镇等我归来。”
“放心便是。”
苏荃还礼,随即结印催灵,体内灵气涌出,注入纸舟之中。
一道白光乍现。
唰——
虚空仿佛被利刃划开,纸舟载着九叔瞬息远去,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尽头。
苏荃负手立于门口,仰头望着一片澄澈的天空,神情莫测,似有所思。
片刻后,身后传来脚步声,不疾不徐,是任婷婷走了过来:“出什么事了?”
“一些旧事,正在浮现。”
苏荃回头看了她一眼,从怀中取出十枚玉剑佩递过去:“这是我近日炼制的,你贴身带着。”
任婷婷没有多问,默默接过,一一收好。
见她这般安静,苏荃轻声道:“接下来一段日子,你在镇上务必处处当心。
这些玉佩不可离身,父亲那边也要随身佩戴护身符箓。”
“我们要不要先搬去省城避一避?”她低声问。
他摇头:“这次不同以往,未必与任家镇有关。
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。”
任婷婷凝视着他侧脸,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无奈:“我道行浅薄,帮不上你什么忙,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得而知。”
“但你要答应我,无论发生什么,都要平安回来。
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。”
苏荃静静看着她,良久才一笑:“放心,我底牌不少,还不至于轻易陷落。”
又叮嘱了几句,他便纵身而起,御风而去。
九叔与苏荃的离去悄无声息,连秋生和文才都被蒙在鼓里。
任婷婷依言对外只说二人外出办事,大概两三天才会返回。
两个徒弟反倒松了口气,终于能偷几天懒,不必清晨练功、白日读书。
碧空如洗,一道凌厉的剑啸自高空掠过,地面行人纷纷抬头张望,却只见天边一道淡淡的白迹缓缓消散,再无踪影。
脚下踏着一柄由真炁凝成的长剑,苏荃疾驰如电,千里之遥不过转瞬即至。
不久之后,群山连绵入眼,苍翠环绕之间,两座简朴木屋静卧谷中。
他张口一吸,那飞剑化作一道白虹归入体内,身形随之轻落于地,落地无声。
缓步前行,几步便至门前。
他先是凝神细听,再以真气探查四周。
屋内并无阴邪之气,唯有一股旺盛的生命气息流转其间。
确认无碍后,他这才伸手推门。
嘎——
门轴轻响,屋内的家乐闻声回头,先是一愣,随即脸上绽出欣喜:“师叔!您怎么来了?”
他如今模样已俨然如茅山内门弟子。
因四目曾严令,未得允许不得离开山谷一步,故每逢师父外出赶尸,他便独自留守,孤寂已久,此刻见来人竟是苏荃,自然欢喜不已。
“我有几样东西要你辨认。”
苏荃并未寒暄,神色肃然,开门见山。
见苏荃神色凝重,家乐心头一紧,赶紧挺直身子:“嗯。”
苏荃袖子一扬,那件残破的道袍便出现在桌面上。
这件衣物一直封存在密闭的玉匣中,后来又被她收入随身空间,虽已历经数百年,但上面浓烈的血气却始终未散。
此刻甫一取出,整间木屋顿时被一股刺鼻的腥气填满。
家乐不由自主地捂住鼻子,连连挥手驱散气味,呛得咳嗽两声:“天啊……这么浓的血腥味,这是什么?”
“你仔细瞧瞧。”苏荃目光沉静地看着他。
家乐这才强忍不适,捏着鼻子凑上前去打量。
片刻后,他猛地睁大双眼:“等等……这……这不是我师父的袍子吗?”
“你确定是四目师叔的?”苏荃低声问。
“绝对没错!”家乐语气激动,“我师父每次出远门走镖,必定穿上这件道袍,我怎会认错?”
“师叔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我师父人呢?”望着那满是裂痕、沾染大片暗红血迹的衣裳,他声音都发起抖来。
“我也正想弄明白。”苏荃盯着他,“你师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?”
“啊?您没遇上他?那这衣服从哪儿来的?”
“先回答我。”苏荃眉心微蹙。
“昨天!”家乐急忙说道,“就是昨日傍晚,太阳刚落山那会儿,我师父赶着尸队动身去送货。”
苏荃默然思索。
那个时辰,正是任家镇地动山摇之际。
“往哪个方向走的?”
“北边!”家乐指向门外的小径,“他就顺着这条路走了。”
话音未落,狂风骤起,苏荃脚踏飞剑破空而出,循着小路疾驰而去。
一路上她开启法眼,果然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息残留——确实是四目的痕迹。
可奇怪的是,其中竟夹杂着一股阴冷死寂之感!
御剑飞行何其迅捷,不过片刻工夫,她已在前方发现一队跳跃前行的僵尸,以及走在最前头引路的身影。
“四目师兄!”
她收剑落地,轻唤一声。
那人脚步一顿,缓缓转身。
果然是四目道人。
但他脸上毫无生气,眼神空洞,直愣愣地望向苏荃。
紧接着,一点黑斑自他额头浮现。
那斑点迅速扩散,短短几个呼吸之间,便爬满了全身。
在苏荃震惊的目光中,四目身躯开始急速枯朽、龟裂,仿佛早已死去百年之久的尸体,在风中化作尘灰,随一阵清风飘散无踪!
连同那群僵尸,也尽数如此,尽数湮灭!
变故突如其来,诡异得令人难以置信。
此时苏荃双目已开尽法眼,体内真炁流转不息,却未感知到任何邪物气息,也没有其他异样波动。
这一切发生得如同自然规律一般——就像他们真的已经死去数百年,尸身终归腐化消解。
微风拂过,灰烬如蝶般轻舞飞扬。
苏荃抬手接住一片残灰,看着它在掌心碎成细末,又被风吹走。
“究竟发生了什么……四目师兄真的死了?”
这般离奇之事,别说亲眼所见,便是翻遍茅山历代秘典,查阅无数奇闻笔记,也找不到半点记载。
她再度催动法眼,将真炁织成细密之网洒向四方,又以木灵之力探入大地深处,搜寻每一寸泥土。
足足半个时辰过去,苏荃神色黯然,终于收回所有探查之力。
她什么也没找到。
地上那些灰烬也在悄然分解,逐渐融入土壤,彻底不见踪影。
最后环顾四周林木,她退后几步,重新踏上飞剑,返身朝木屋掠回。
家乐仍守在门口,满脸焦灼。
见苏荃自空中落下,立刻迎上前来:“苏师叔,您见到我师父了吗?”
苏荃轻轻摇头,没有言语,径直朝屋内走去:“先去他房间看看,或许能发现些什么。”
“哦,好……”家乐不敢多问,只应了一声,连忙在前引路。
谁知刚推开门,一股灰粉扑面而来!
“这……怎么可能?”
他的手还搭在门框上,眼睛却死死盯住屋内景象,整个人僵立当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