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还是老的辣。
裴深却是答非所问:“苏老太君,晚辈还有事,便先走了。”
他不等苏老太君应声,便离开了。
苏老太君看着那道消失的白影,转过头来看伊俊。
伊俊欲哭无泪。
他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?
“伊小子。”苏老太君笑眯眯的,“你和我说实话,裴小子可是心里有人了?”
伊俊垂头:“老太君,晚辈不知。”若是他将公子倾慕沈大娘子的真相说出去,公子可能会剥了他的皮。
呜呜,人被剥皮的话,定然会很痛的。
“哼,裴小子他呀,就是心思太重。”苏老太君抬眼,望着天上的那弯弦月,“可倘若遇上了心爱之人,却生生错过了,才会遗憾一辈子呢。”
苏老太君望着弦月,伊俊则望着头发花白的苏老太君,决定将苏老太君这句原封不动的搬给自家公子。
苏老太君又望向伊俊:“伊小子,姜四娘子有些不容易,你多帮帮她。”
伊俊不解:“苏老太君,您方才不是说姜四娘子杀伐果断,颇有您当年的风采吗?怎地还需要我帮忙?再者晚辈也帮不了什么忙。”未曾谋面的小娘子,如何帮忙?
苏老太君悠悠道:“你不愿意做姜四娘子的贵人?”
这倒是可以的。
姜还是老的辣。
苏老太君一语点醒梦中人。
情人可以换,但贵人可是要时时刻刻铭记在心的。
伊俊顿时又抖擞起来:“晚辈这就去办!”
……
“姜四娘子的确厉害。”陈家马车上,陈七娘子给沈绿细细的描绘射箭时的情形,“她一箭射出去,同时中了两个箭靶呢。”
那的确很厉害。京城里的小娘子,大多追求娇弱的形象,像姜四娘子这般有力的很少见。
“连我都比不上她。”陈七娘子继续说着,“我可是从小就跟着父亲练射箭的。虽然后来父亲不许我再练了。”
也就是她将一个文弱书生的手臂给拉脱臼的那回。
说起父亲,陈七娘子忽然又想到自己的婚事,脸色不由一黯。
沈绿一直微微笑着,听着陈七娘子说话,自然是听出陈七娘子语气中突然的沮丧。
陈七娘子……心中好像有事。
不过沈绿素来不善于安慰人,自然没开口说什么。
马车骤然被勒停,陈七娘子猝不及防,往前面倾倒。
沈绿眼疾手快,拉她一把。
“怎么回事?”陈七娘子皱眉。
怎地她每次请沈大娘子乘车,这路程都不大顺利。
车门猛地被拉开,出现在陈七娘子面前的既不是福伯,也不是丫鬟吉儿,而是五哥陈司明。
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光映着陈司明的脸,凝重得可怕。
“七妹。”陈司明看着车中的陈七娘子,声音艰涩无比,“四哥出事了,你速速家去,四哥他……伤得很重。”
陈七娘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五哥陈司明,像是听不懂他的话。
什么叫做四哥出事了?四哥每日不是好好的在京城的街道上四处奔走,缝缝补补吗?怎么会受伤,还伤得很重?
“七妹?七妹?”陈司明叫着陈七娘子。
陈七娘子恍恍惚惚的,不知道自己是应了还是没应。
她只记得自己好像要下马车,但脚下无力,一下子摔倒在地上。
一只纤细的手有力地拉着她,将她拉回车厢中来,而后一直没放开她的手。
“沈大娘子。”陈司明看着沈绿,一时不知说什么好。
他猜测妹妹应是想要送沈大娘子回家。
可现在,陈家出了变故。他是骑马来的,他的马倒是可以让给沈大娘子骑。
但沈大娘子可能不会骑。
“我陪她回去。”沈绿看着陈司明说。陈七娘子昏倒了,绝不是只因为陈勾当出事而承受不住打击。
陈家,似乎出了很多变故。
她……理应去看看。
毕竟陈七娘子送了她一匹流光锦呢。
“好。”陈司明说,“那便劳烦沈大娘子了。”他知道,七妹十分的仰慕沈大娘子。其实陈家出事,沈大娘子是外人,理应不该将她牵扯进来的。
但鬼使神差的,他还是答应下来了。
车门再度被关上,稳稳地朝陈家驶去。
沈绿拉着陈七娘子的手,一直没有放开。
身侧放着的那两匹流光锦,发出莹莹的光。
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,从里面倒出一粒蜜丸,然后塞进陈七娘子嘴中。
不过一会,陈七娘子幽幽转醒。
她目光木然,看着沈绿,声音和她五哥陈司明一样艰涩:“沈大娘子,方才我可是听错了?我四哥,没有受伤对不对?”
沈绿看着她,残忍地摇摇头。
陈七娘子忽地呜咽了一声,低声抽泣起来。
沈绿不会安慰人,见陈七娘子哭得悲切,笨拙地抬手,轻轻拍着她的背。
陈七娘子忽然双眼含泪的看着她:“沈大娘子,我四哥没事,是不是?我那五哥,素来会开玩笑,他一定是在骗我的对不对?”
沈绿接触过陈司明,陈司明是有几分天真无邪,可他应当不会拿这件事来开玩笑。
马车再度停下来。
陈家已经到了。
“七妹。”陈司明拉开车门,神色仍旧凝重。
陈七娘子像踩着云雾一般,脚下没有踏实感的往家里走去。
沈绿用手支撑着她。
丫鬟吉儿捧着那两匹流光锦跟在后面。
陈司明走在前面,迎面走过来好几个陈家的下人。
陈家的下人给陈司明和陈七娘子请安,在看到沈绿时,眼中皆露出惊艳的目光。
“就在前面。”陈司明说。
然而几人尚未走到,就听得哭声大作。
“肖医工,我求求你了,救救我儿……”妇人的声音悲切,充满了哀求。
陈七娘子脚下一软:“四哥,四哥……”
她挣扎着往房中走去,可脚下又软弱无力。
沈绿暗暗的使了力气,将她牢牢的扶住。
“老夫,无能为力啊。”一道苍老的声音无可奈何道。
陈勾当竟然伤得这般重了,连医工都放弃了。
沈绿扶着陈七娘子终于进了房中。
房中守着几个妇人,见到她,神色都有些诧异。
沈绿见到了陈司进。
往日那像阳光般灿烂的年轻人,正一脸血肉模糊的躺在床榻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