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水泥地,拖出了一道刺鼻的、湿漉漉的痕迹。
林烽的身体像一袋没有骨头的烂肉,被小林次郎和另一个特工架着,穿过特高课那条阴森的走廊。
他的头歪向一侧,双眼紧闭,口中还流淌着混杂着口水的白沫,身体不时地抽搐一下。
这副彻底崩溃的惨状,让沿途所有看见他的日本特工,都下意识地露出了鄙夷又厌恶的表情。
废物。
懦夫。
一个被将军阁下用枪指着,就当场吓尿的支那猪。
没人注意到,在被拖进汽车,车门“砰”的一声关上的那个瞬间,林烽那剧烈抽搐的身体,有了一刹那的停顿。
他紧闭的双眼,眼皮底下,眼球正以一个极其稳定的频率,缓缓转动着。
【系统提示:指挥官已脱离直接生命威胁。】
【心理压力评估:正常。】
【身体状态评估:括约肌控制已恢复。】
一连串冰冷的机械音,在他的脑海中响起。
林烽的意识,早已不是那滩烂泥。而是一片绝对冷静的,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影佐龙一。
那个男人,比宫本雄一那头蠢猪,要可怕一百倍。
刚才,只要自己的心跳频率、瞳孔收缩、甚至是皮肤的战栗反应,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破绽。
现在,他林烽,就是一具躺在黄浦江底的尸体。
用一次当众失禁,用最极致的耻辱,换来一线生机。
值得。
太他妈的值了!
“把他送回公寓,给我盯死了!”小林次郎厌恶地将林烽甩在汽车后座上,对着司机下令。
汽车发动。
就在车辆驶出特高课大门的那一刻。
【系统警告:高强度监视网已激活!】
【正在为您加载“上帝视角沙盘”……】
林烽的脑海中,一幅完整、精细到每一条里龙的上海市三维地图,瞬间展开!
紧接着,一个个猩红色的光点,在地图上凭空出现,闪烁着危险的光芒。
他“看”到,自己公寓对面的茶楼二楼,一个伪装成茶客的男人,正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一个长焦望远镜。
【监视点1:黑木小组。组长:黑木翔,前陆军侦察兵,擅长远距离观察与跟踪。】
他“看”到,自己公寓楼下那个修鞋的摊位,今天换了一个新面孔。那人低着头,耳朵上却戴着一枚毫不起眼的助听器。
【监视点2:佐藤小组。成员:田中,特高课通讯科精英,精通窃听与无线电定位。】
他“看”到,从特高课到他公寓的沿途,至少有三个看似不经意的黄包车夫、报童、巡警,都是影佐龙一布下的暗哨。
一张由三十六名顶尖特工组成的,水泄不通的天罗地网,已经将他彻底笼罩。
林烽在心中,发出了一声冷笑。
影佐龙一,你以为这是网?
不。
对我来说,这是全世界最昂贵,也最安全的,保护伞!
从今天起,我林烽,就是全上海,最不可能被“幽灵小队”刺杀的人!
……
汽车停在了公寓楼下。
林烽被两个特工粗暴地拖下车,他依旧扮演着那个魂不附体的角色,双腿发软,几乎是被架着送上楼。
“砰!”
房门被关上。
林烽背靠着门板,缓缓滑落在地,发出一阵压抑的、仿佛野兽受伤后的呜咽。
对面茶楼里,黑木翔通过望远镜,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。
他在笔记本上记录着:“目标精神状态极差,返回住处后情绪崩溃,初步判断已丧失一切反抗意志。”
然而。
门后,公寓内,监视的死角中。
林烽已经站直了身体。
他脸上的恐惧和茫然,在一秒钟内,褪得干干净净。
取而代之的,是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静。
他脱下那条散发着骚臭味的西裤,连同上衣一起,嫌恶地扔进垃圾桶。
然后,他走进浴室,打开花洒。
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,也冲刷着那残留的耻辱感。
但他知道,这耻辱,只是暂时的。
今天他流了多少尿。
来日,就要让侵略者,流十倍、百倍的血!
影佐龙一想要看戏?
好。
那我就演一场,你毕生难忘的大戏!
第二天。
林烽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,但故意没有打理自己的头发,眼窝下也画上了淡淡的阴影,整个人看起来憔悴、颓唐。
他推开门。
【上帝视角沙盘】中,所有的红点,瞬间全部锁定在他身上。
他知道,至少有五道视线,正从不同的角度,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他先是畏缩了一下,仿佛不敢见光。
随即,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,他快步走到楼下的垃圾桶旁,将昨晚那个装着脏衣服的垃圾袋,又往里面塞了塞,一副做贼心虚、想要掩盖耻辱的模样。
这一切,都被忠实地记录了下来。
他走进特高课。
走廊里,那些昨天还对他不屑一顾的日本文员,今天看他的目光,多了几分变态的戏谑和怜悯。
林烽低着头,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。
他迎面撞上了宫本雄一。
“宫……宫本课长阁下……”林烽吓得一个哆嗦,直接后退三步,一个九十度的鞠躬,差点把头磕在地上。
宫本雄一看着他这副样子,心中那股被影佐龙一训斥的憋屈,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。
他不是“幽灵”?
他就是一个纯粹的、让人恶心的废物!
宫本雄一冷哼一声,连一个字都懒得说,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。
林烽等他走远了,才敢直起腰,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他的一言一行,完美地符合了一个被彻底吓破胆、精神濒临崩溃的懦夫形象。
监视他的人,在报告中写道:“目标已产生严重的ptSd(创伤后应激障碍),对穿军装的帝国军官,表现出极度恐惧。”
这场戏,渐入佳境。
……
傍晚,下班后。
林烽没有回家。
他揣着刚发的薪水,走进了一家名叫“新月歌舞厅”的销金窟。
这里,是日本军官和汉奸们的天堂。
跟踪他的特工,立刻向影佐龙一汇报。
影佐龙一听完汇报,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意料之中。一个精神被摧毁的人,要么走向自我毁灭,要么,就会在放纵中沉沦。继续看着。”
歌舞厅内,灯红酒绿,靡靡之音不绝于耳。
林烽笨拙地叫来一个穿着暴露的舞女,要了最贵的酒,像一个暴发户一样,将几张钞票塞进舞女的胸口,引来一阵娇笑。
他喝得“酩酊大醉”,脚步虚浮,抱着舞女,一边上下其手,一边大声说着胡话。
“太君……太君都是好人……嗝……是我不好……”
“钱……我有的是钱……”
监视人员混在人群中,冷冷地看着这一幕,嘴角挂着不屑。
就在林烽抱着舞女,踉踉跄跄地走向二楼包厢时,他的脚下“一滑”。
“哎哟!”
他整个人撞在了一个端着餐盘的服务生身上。
盘子里的酒水、菜肴,哗啦一下,全洒在了那个服务生的身上。
“混蛋!你没长眼睛吗!”服务生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,立刻怒骂出声。
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”林烽醉眼惺忪地道歉。
舞女立刻叉着腰,对着服务生尖叫:“你敢骂林先生?你知道林先生是谁吗?他可是特高课的翻译官!”
一听到“特高课”三个字,服务生的脸,瞬间白了。
他只是个新来的,不知道这里的规矩。
周围的客人,也都投来了看好戏的目光。
一场小小的冲突,瞬间爆发。
而就在所有人,包括隐藏在暗处的监视者,注意力都被这场冲突吸引的瞬间。
林烽,那个看似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。
他的右手,以一个快到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,将一枚用锡纸包裹的,米粒大小的蜡丸,精准地弹进了旁边一个空着的餐盘底部。
那个餐盘上,放着一只没吃完的烧鸡。
做完这一切,他才仿佛清醒了一点,扶着额头,对着那个服务生,大度地挥了挥手。
“算了……算了……不跟他计较,我们去楼上……”
冲突,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很快,另一个服务生过来,手脚麻利地将那个被打翻的餐盘,连同旁边那个装着烧鸡的盘子,一起收拾了下去,送进了后厨。
监-视者的报告上,只多了一句:“目标醉酒后与人发生轻微口角,无异常。”
半小时后。
后厨的泔水桶旁,一个负责清洗的杂工,在倒掉那只烧鸡时,手指,状似无意地,在盘子底部摸了一下。
那枚蜡丸,消失不见。
又过了十分钟。
一个负责给青帮大佬张啸林送夜宵的伙计,从后门离开。
一张无形的网,正在影佐龙一的眼皮子底下,悄然运转。
那张锡纸里,只有一句话。
张世杰亲启:
“钱庄已满,兵精粮足。”
“下一步,动漕运,断其血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