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高课课长办公室。
这里的空气,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冷。
宫本雄一像一根标枪,笔直地站在一旁,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,他却不敢抬手去擦。
影佐龙一就坐在他的位置上,手里那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,还在不紧不慢地转动着。
“咯,咯,咯。”
声音不大,却像重锤,一下一下地砸在宫本雄一的尊严上。
当小林次郎几乎是拖着林烽进来的时候,那核桃的转动声,停了。
“噗通!”
林烽的膝盖一软,整个人直接跪在了地上,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
“将……将军阁下……小人……小人林烽……给将军阁下请安……”
他的声音颤抖、嘶哑,带着浓重的哭腔,头深深地埋在胸前,根本不敢抬起来看一眼。
这副卑微懦弱到了极点的模样,让一旁的宫本雄一都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鄙夷。
就是这么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废物,把自己耍得团团转?
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
影佐龙一没有让他起来。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烽,如同一个博物学家,在审视一只从未见过的虫子。
许久,他才用一种极其古雅、带着浓重京都口音的日语,缓缓开口。
“林君,你觉得,樱花为何会选择在最绚烂的时刻凋零,而不是等待枯萎呢?”
这个问题,深奥而富有禅意。
它根本不像是一个特务头子会问一个汉奸翻译的问题。
更像是一个哲学家,在探讨生死与美学。
宫本雄一和小林次郎都愣住了。
他们完全不明白,影佐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跪在地上的林烽,身体抖得更厉害了。
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。
【系统警告:检测到高级心理试探!对方正在通过语言习惯与哲学思辨,评估你的真实文化水平与心理素质!】
【完美计划推演启动……应对方案生成……】
林烽当然听懂了。
系统赋予他的语言能力,让他能分辨出影佐龙一那京都口音中,每一个词汇的细微差别和背后的文化蕴涵。
他甚至能立刻引经据典,从《源氏物语》谈到《叶隐闻书》,给出一个让影佐龙一都为之侧目的完美回答。
但他不能。
他的人设,是一个为了活命,自学日语的文弱书生。
他可以精通日常交流和文件翻译,但绝不可能拥有如此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哲学思辨能力!
“小……小人愚钝……”林烽抬起头,脸上满是惶恐和茫然,仿佛根本没听懂这个问题,“樱花……樱花开得好看……开完了……就……就谢了……就像……就像美丽的女人,总会老去一样……”
一个粗俗、浅薄、甚至带着一丝猥琐的比喻。
完美地符合了一个只懂皮毛、满脑子男盗女娼的汉奸形象!
宫本雄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这个回答,简直是在侮辱将军的智慧!
然而,影佐龙一的脸上,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。
“哦?是吗?”
他放下了手中的核桃,站起身,缓缓走到林烽的面前。
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烽,镜片后的目光,仿佛能穿透他的头盖骨,看到他脑子里最深处的秘密。
“我听说,你今天很不小心,摔了一跤。”
“是!是!小人该死!小人手脚笨拙,惊扰了宫本课长阁下,请将军责罚!”林烽立刻磕头如捣蒜。
“摔了一跤,却恰好把一份‘最高机密’,摔到了宫本君的脚下。”影佐龙一的语气依旧平淡,“林君,你不觉得,你的运气,太好了一点吗?”
轰!
林烽感觉自己的心脏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!
来了!
真正的试探,来了!
“运……运气?”林烽的脸上,露出了更加浓重的恐惧和不解,“将军阁下我……我不明白您的意思……我只是…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“不明白?”影佐龙一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他猛地弯下腰,一张脸凑到林烽的面前,两人之间的距离,不足一拳!
“那我换个问法。”
“那个算命的,那场爆炸,那个南洋商会,还有那份天衣无缝的文件……”
影佐龙一的声音,压得极低,如同魔鬼的私语。
“这一切,是不是你,在背后安排的?”
“告诉我,你……到底是谁?”
办公室里的温度,仿佛在这一瞬间,降到了冰点!
宫本雄一和小林次郎,都屏住了呼吸!
这个问题,太致命了!
林烽整个人,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,彻底瘫软在了地上。
他的脸色,从苍白,变成了死灰。
嘴巴张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“嗬嗬”的喘气声,像是破旧的风箱。
豆大的汗珠,从他的额角滚落,滴在地板上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他挣扎着,似乎想要辩解什么,但极度的恐惧,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就在这时!
影佐龙一的动作,快如闪电!
“唰!”
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南部十四式手枪!
冰冷的枪口,没有丝毫犹豫,狠狠地顶在了林烽的太阳穴上!
“咔哒!”
是保险被打开的声音。
清脆,而致命。
“我再问你最后一遍。”
影佐龙一的声音,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类的情感,只剩下纯粹的,如同刀锋般的杀意。
“你,是谁?”
死亡的阴影,彻底笼罩了林烽。
冰冷的金属触感,从太阳穴传来,仿佛已经穿透了皮肤,刺入了骨髓。
那一瞬间,林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。
他闻到了枪身上,那股淡淡的机油味,和更加浓烈的,死亡的味道。
他的瞳孔,在这一刻,放大到了极限。
那里面,倒映着影佐龙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。
没有尖叫。
没有求饶。
林烽的身体,猛地一僵,随即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。
他的喉咙里,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,被扼住脖子的野兽般的呜咽。
“呃……”
然后,所有人都听到了。
一股奇怪的声音,从林烽的下身传来。
“滴答……滴答……”
紧接着,一股温热的骚臭味,在冰冷的空气中,迅速弥漫开来。
只见林烽跪着的地面上,一滩黄色的液体,正在迅速扩大。
他那条灰色的西裤,裆部的位置,已经被彻底浸湿,颜色深得发黑。
他,竟然被活活吓尿了!
办公室里,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宫本雄一的眼睛,瞪得像铜铃。
小林次郎的嘴巴,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。
他们见过怕死的,但没见过怕死到这种地步的!
在帝国特务之王的枪口下,当场失禁!
这是何等的……耻辱!
影佐龙一也愣住了。
他顶在林烽太阳穴上的枪口,甚至都微微动了一下。
他预想过很多种反应。
林烽可能会崩溃求饶,可能会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,甚至可能会在临死前,暴起反抗。
但他唯独没有想到,会是这样一种……最原始,最不堪,最彻底的,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崩溃。
一个人,可以伪装自己的言语,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。
但这种括约肌失控的生理反应,是装不出来的!
这是一个生命体,在面对绝对的死亡恐惧时,最本能的,最无法掩饰的反应!
影--佐龙一看着瘫在自己尿液里,浑身抽搐,口中流出白沫的林烽。
他眼中的杀意,一点一点地退去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股毫不掩饰的,极致的厌恶和鄙夷。
他缓缓地,收回了手枪。
他觉得自己,被侮辱了。
用自己的枪,去指着这么一个连屎尿都控制不住的废物,简直是脏了自己的手。
“把他……拖出去。”
影佐龙一的声音,充满了疲惫和恶心。
他甚至不想再多看林烽一眼。
“哈伊!”
小林次郎如蒙大赦,连忙上前,一把架住已经彻底瘫软的林烽,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出了办公室。
那条湿漉漉的痕迹,从办公室中央,一直延伸到门口,刺眼无比。
办公室里,只剩下影佐龙一和宫本雄一。
“将军……看来,是我们想多了。这个支那人……就是个纯粹的废物。”宫本雄一小心翼翼地开口,试图挽回一点颜面。
影佐龙一没有说话。
他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,让外面的冷风吹散房间里的骚臭味。
他看着楼下,林烽被小林次郎像拖死狗一样,塞进了一辆车里。
许久,他才缓缓开口。
“一个会因为恐惧而失禁的人,的确不可能是一个能策划出如此精密骗局的‘幽灵’。”
这句话,算是给林烽,下了定论。
宫本雄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。
然而,影佐龙一的下一句话,却让他刚刚放下的心,又悬了起来。
“但是,我从来不相信巧合。”
影佐龙一转过身,镜片后的目光,再次变得深邃而冰冷。
“派我们最好的人,给我二十四小时,盯着他。”
“他吃饭,睡觉,上厕所,见什么人,说什么话,我全部都要知道。”
“一张无形的大网,已经张开了。我倒要看看,这只吓破了胆的老鼠,到底会不会露出……他的狐狸尾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