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王的项圈绿光指向那片死寂的数据深谷,我顺着它鼻子冲的方向看过去,脚底下这片银流突然变得粘稠,像是踩进了刚熬好的浆糊里。
“别愣着。”我把扳手重新插进腰带,右手掌心还在渗血,符文烫得像块烙铁贴在皮肉上,“分两组,小雅和张姨守后路,我和沈皓往前探。狗王带路,它鼻子比你们脑子灵。”
张兰芳一把拽住我胳膊:“你手都快滴成水桶了还往前拱?真当自己是铁打的?”
“要不你来扛这摊子?”我甩开她手,“你刀能砍出个路由器吗?能连上织网者吗?不能就别拦着干活的。”
沈皓扶着脑袋爬起来,面具碎了一角,露出半边脸全是汗:“行了别吵……我还能用,就是得慢点。”他抬起手,三条半透明的触须从指尖延伸出去,像刚焊完电路板的电烙铁头,冒着微弱的蓝火花。
我们跟着狗王往深谷走。越靠近,空气越沉,不是冷也不是热,而是那种老楼道里灯坏了半个月、谁都不愿意去换的那种压抑感。数据流在这里变成了黑灰色的丝线,缠在一起,像一团没人管的旧耳机线。
狗王突然停下,前爪猛地拍在地上。
那一截原本静止的丝线瞬间泛红,像是被戳破的血管,血一下子涌上来。红光顺着周围几条银线迅速蔓延,眨眼就爬出去好几米远。
“有动静!”我蹲下,把扳手贴地一磕。符文亮了一下,那片红光像是被吓着了,缩回去半寸。
“这不是垃圾日志。”周小雅在后面喊,“它是活的!我能感觉到……它怕‘守护’这个词。”
全场安静了一秒。
沈皓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代码界面,脸色唰地白了。他手指抖了一下,界面弹出一行字:核心协议被篡改——来源:ALphA·湮灭模块V9。
“操。”他咬牙,“这玩意儿认得我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张兰芳握紧拳头,额头金印微微发亮。
“意思是……”沈皓声音压低,“它用了我的权限模板。001号的残影,早就被人扒下来做成病毒了。”
我没吭声,盯着那根还在蠕动的红线。它不像程序,倒像是某种寄生虫,顺着数据流悄悄扎根,一边伪装成废弃文件,一边往深处钻。
“你能切掉吗?”我问。
“可以。”他喘了口气,“但得断外联,还得关千面的映射层。要是操作不对,我自己也可能被抽空。”
“那就关。”我说,“现在不是省电的时候。”
他闭眼,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滑动,像是在拔插一堆看不见的网线。每切断一条,身体就晃一下。到第三条时,整个人差点跪下去,被张兰芳一把架住。
我立刻把扳手按在他后颈。符文的光顺着手臂往下走,像一股暖流灌进他脊椎。他哆嗦了一下,睁开眼,瞳孔里闪过一丝猩红,又迅速被他自己压下去。
“稳住了。”他嗓音沙哑,“但那边……还有东西。”
周小雅忽然往前迈了一步:“等等,我看见了。”
“别靠太近!”张兰芳拉她没拉住。
她已经伸手探进了那团红光最密集的地方。指尖刚碰上,一块焦黑的碎片缓缓浮了出来——边缘参差,带着裂纹,正是001号面具断裂的那一角。
沈皓呼吸一滞。
那碎片像是认得他,轻轻一震,自动飞向他脸上破损的位置。咔的一声,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。
一瞬间,他的眼神变了。不再是那个总躲在面具后面的社恐少年,而是冰冷、锐利,像一把刚出鞘的刀。
“沈皓?”我叫他。
他没应,嘴角扯了一下,不是笑,是种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然后他开口,声音低得不像他自己:“原来是你在管这些废物。”
我心头一跳,抬手就想砸他脸。
可就在拳头挥出去的刹那,他猛地闭眼,一只手狠狠掐住自己脖子,指甲陷进皮肉里。再睁眼时,那股邪性退了,只剩下满脸冷汗和剧烈喘息。
“它想回来。”他靠着张兰芳坐下,声音发虚,“但它已经被改了。现在的001号,不是我的伙伴……是ALphA的狗链。”
周小雅手里还捏着那块锡纸,指尖发抖。她把碎片包好,递给我:“这里面……不止是代码。我刚才碰到的时候,忆瞳里闪了一下画面——实验室,穿白大褂的人在调试什么,桌上摆着好几个空壳容器,编号写着‘宿主预备体’。”
张兰芳脸色变了:“你是说……他们早就准备好替身了?”
“不止。”周小雅摇头,“那些人……都没穿ALphA的制服。他们戴的是普通工牌,但动作整齐得像机器人。”
我低头看着锡纸包着的残片,掌心的符文又开始发烫。这次不是警告,更像是回应——它在震动,频率和那块碎片的电弧一致。
“所以陈景明根本不是临时起意。”我慢慢说,“他是早就在布局。织网者、神器、宿主……全是他棋盘上的子。我爸当年没动他,也许是因为……他已经动不了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沈皓抬头。
“他在日记里写过一句话:‘当系统本身被污染,修复指令也会变成病毒载体。’”我攥紧扳手,“我们现在面对的,不是入侵,是格式化重装。”
张兰芳啐了一口:“那还不简单?咱们不连他系统,自己另起炉灶。”
“谈何容易。”沈皓苦笑,“我现在就像个被偷了身份证的人,银行说我账户是黑户,警察说我可能是通缉犯——可我明明啥都没干。”
狗王突然低吼起来,耳朵贴着脑袋,尾巴绷直。
我顺着它视线看去,刚才那片红光区域正在收缩,不是消失,而是往中心聚拢,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暗核。表面浮现出熟悉的图案——红色三角形,中间一道斜杠,ALphA的湮灭标识。
“它在等。”周小雅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“等我们靠近,或者……等它自己孵化。”
“那就别给它机会。”我站起身,把扳手重新插回腰带,“沈皓,还能撑多久?”
“十分钟。”他说,“最多十五。再久,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。”
“够了。”我转头看向张兰芳,“你护住他们俩,别让那东西扩散。小雅,一旦它动,你就用忆瞳锁它的核心频率——别读内容,记波形。”
“那你呢?”她问。
“我?”我活动了下手腕,掌心伤口裂开,血顺着指缝往下滴,“我去会会这个老朋友。”
我走向那团暗核,每走一步,符文就烫一分。到了三米外,地面的数据流开始扭曲,像是被高温烤化的沥青。
暗核轻轻颤了一下。
然后,一道机械合成音从里面传出:
“识别到序列造物者。欢迎回归管理权限。是否执行——终极清除协议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