扳手尖还在地上那道光痕上,烫得我指尖发麻。还没来得及缩手,沙漏猛地一震,金光炸开,像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。
陈伯动了。
不是迈步,是整个人往前冲,动作快得不像个六十岁的老头。他眼睛直勾勾的,瞳孔里映着一条虚影街道——雨夜、红蓝警灯闪,一辆救护车正拐过街角,鸣笛声刺耳地响起来。
“老陈!”我扑过去拽他胳膊,手刚碰到衣袖,一股反劲儿直接把我掀开,摔在碎砖堆上。
那感觉就像摸到了高速运转的电机,震得整条手臂发酥。
他根本没停,脚下一滑踩进水坑,泥点溅到裤腿上,还是朝着那个不存在的大门狂奔。可就在他即将触到门框的瞬间,空气扭曲了一下,一个穿黑作战服的男人凭空出现,抬肘一击,干净利落地把他打晕拖走。
一切消失。
街道没了,救护车也没了。
陈伯又回到了原地,双手抱着沙漏,眼神空了两秒,然后再次猛然抬头,转身就往同一个方向冲。
“操。”我撑着地爬起来,“这不是记忆,是循环。”
周小雅已经蹲在他身后,手指刚贴上他后颈,额头那点银光就闪了起来。她咬着牙,声音有点抖:“每一次……都一样。他快到医院了,就被拦下。十几次了,全是同一套流程。”
“有人在拿他做实验。”我说。
沈皓这时候也靠过来了,面具接口连着数据丝,一边插线一边嘟囔:“刚才那特工腰上的徽章,旧款ALphA标识,五年前就停用了。这他妈是复刻场景?”
“不止。”周小雅喘了口气,收回手,“我看到指令流了,藏在记忆夹层里。每隔一次循环,就有数据包往外传,目的地写着‘北极中枢’。”
我盯着沙漏。它悬在半空,流沙转得越来越急,像是被什么东西远程调频。
狗王突然窜到我脚边,嘴咬住我裤腿就往后扯,喉咙里发出低吼,不是警告那种,是急的,尾巴都绷直了。
“你也觉得不对?”我眯眼看着沙漏底部,那里隐约浮出一行小字:同步进度 67%。
“等等。”沈皓猛地抬头,“他们不是在观察循环,是在采集他的意识反应!情绪峰值、生理波动、神经反馈全在记录!这是活体测试!”
话音刚落,陈伯又开始了新一轮冲锋。
这次我没拦,就站在边上盯着。果然,还是那条街,还是那辆救护车,还是那个特工准时出现。但这一次,我注意到细节——那人出手的位置、角度,甚至踩的水坑位置,分毫不差。
像程序设定好的。
“这不是随机拦截。”我说,“是固定脚本。”
周小雅点头:“他在里面出不去,因为每次都被强制重置。不是他走不出去,是系统不让他走出这个节点。”
“那咱们就得砸系统。”我弯腰,把扳手狠狠插进地上的钥匙状光痕。
金属撞上光纹,嗡的一声,整片废墟地面都颤了一下。
沙漏剧烈晃动,流沙逆旋半圈,卡住了。
陈伯的动作也顿住,一只脚悬在半空,身体前倾,像被按了暂停键。
“有效!”沈皓手指飞快在空中划拉,调出千面的数据界面,“外部信号断了,屏蔽场撑住了!现在是窗口期!”
“小雅,再读一次。”我看她,“别深挖,抓关键帧。我要知道那个特工是谁。”
她没说话,伸手又贴上陈伯后颈。银光比刚才暗了些,但她咬着嘴唇,硬是撑住了。
几秒后,她猛地睁眼,脸色发白:“头盔摘了。”
“谁?”我问。
“副官。”她声音冷下来,“潘多拉计划初期的人体实验执行人。当年所有宿主失踪报告,都是他签的终止单。”
沈皓倒抽一口冷气:“也就是说,这不是普通的监控任务。他们是故意让陈伯反复经历这一天,看他精神崩溃的过程?”
“不止。”我盯着沙漏,“他们在复现谋杀。”
空气静了一瞬。
狗王趴在地上,项圈忽明忽暗,鼻尖对着沙漏的方向,耳朵一直抖着,像是听着什么我们听不见的声音。
“为什么选这一天?”周小雅低声说,“他女儿去世那天……他们想证明什么?”
“证明时间能杀人。”我说,“不是靠改变过去,是靠让人一遍遍看着自己救不了最重要的人。”
沈皓抹了把脸:“这哪是测试神器,这是刑讯。”
我低头看扳手。它还插在光痕里,柄身微微发烫,像是在和什么东西对抗。那道钥匙状的印记被激活后,边缘开始扩散,形成一圈环形纹路,像某种锁扣结构。
“他们想提取他的意识数据。”我说,“完整的情绪模型,用来训练更狠的控制程序。”
“所以不能让他继续循环。”周小雅握紧拳头,“可要是强行切断,他的记忆可能跟着崩。”
“那就抢在下一轮之前,改规则。”我抬眼看向沙漏,“它认我爸的信物,也认我的疤。既然能建立屏蔽场,就能塞点别的东西进去。”
“你要干啥?”沈皓愣住。
“入侵。”我说,“用扳手当跳板,顺着这道光痕钻进时间流里,看看他们到底设了多少层关卡。”
“你疯了?”周小雅猛地站起来,“那不是数据网,是实打实的时间陷阱!你进去出不来怎么办?”
“那也比看着他一遍遍送死强。”我伸手拍了拍她肩膀,“再说了,我不进去,谁替他看清真相?”
她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。
沈皓低头检查数据丝,冒烟的接口重新接上:“我能给你做个临时锚点,把你拉回来。但只有一次机会,超时自动断连。”
“够了。”我活动了下手腕,“准备接我出来就行。”
狗王这时站起来,走到我面前,用头蹭了蹭我的膝盖,然后回头看了眼陈伯,又看向我,眼神很清亮。
它懂。
我深吸一口气,握住扳手柄,用力一拧。
刹那间,光痕爆开,整片空间扭曲变形。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根高速旋转的管道,四周全是快速倒退的画面碎片——病房的门、雨中的斑马线、护士站的钟、陈伯颤抖的手。
然后,我落地了。
眼前是同一条街,雨还在下,救护车刚刚拐弯。
我知道这是假的,可每一步踩下去都有水花,风吹在脸上也凉。
我抬头,看见陈伯正从对面跑过来,满脸雨水,嘴里喊着什么,听不清。
我没动。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果不其然,黑衣特工出现,一肘击中他太阳穴,拖着他消失。
可就在他们消失的瞬间,我眼角瞥见——街角路灯杆上,贴着一张泛黄的寻人启事。
照片是个小女孩,扎羊角辫,笑得很甜。
日期是三年前。
我心头一紧。
这不对。他女儿是五年前走的,这张启事不该出现在今天这个循环里。
我快步走过去,伸手去碰那张纸。
指尖刚触到,整条街猛地一抖。
沙漏的声音变了,不再是均匀的流动声,而是咔、咔、咔,像齿轮在强行咬合。
我回头看,发现原本空荡的街口,多了一个人影。
穿白大褂,背对着我,手里拿着一个黑色仪器,正在调试。
他按下按钮。
空气嗡鸣。
我又看见陈伯从远处跑来,救护车鸣笛,雨点密集。
循环,重新开始。
但这一次,我清楚地看到——那个特工出手前,抬头看了眼路灯杆上的寻人启事,嘴角动了动。
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我猛地意识到:
他们不是在测试沙漏。
他们在测试陈伯对“失去”的反应强度。
每一次循环,都在加重他的痛苦,看他会不会崩溃,会不会求饶,会不会主动交出沙漏。
这才是真正的实验目的。
我转身就往回跑,冲着记忆里的光痕位置狂奔。
可地面开始塌陷,画面不断重叠,我分不清哪一段是真实的出口。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一声狗叫。
短促,尖锐。
紧接着,我手腕一热,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咬了一口。
低头一看,幻象消散了一角,露出一道微弱的金线,从我手腕延伸出去,通向远方。
是狗王。
它在现实里咬了我一口,用银苹果的能量给我打了标记,帮我定位。
我顺着金线猛冲,一脚踏进光痕中央。
眼前一黑。
再睁眼,我躺在废墟地上,鼻腔里全是尘土味。
沈皓正掐我人中,周小雅跪在一旁,脸色煞白。
“回来了!”沈皓一嗓子喊出来,“再晚两秒我就要拔线了!”
我坐起来,脑袋嗡嗡响,嗓子发干:“告诉你们一件事。”
两人盯着我。
“那个循环……”我喘了口气,“被人动过手脚。寻人启事的日期不对,特工看了那张纸才动手。他们在收集他对‘持续失去’的反应数据。”
周小雅呼吸一滞:“他们想让他永远活在后悔里。”
“没错。”我撑着地站起来,看向沙漏,“而且他们马上要启动下一阶段。”
狗王低吼着,突然转向沙漏,全身毛都炸了起来。
沙漏底部,那行小字变了。
同步进度 89%。
剥离程序准备就绪。
执行授权:陈景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