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漏的光还在闪,一长一短,像心跳。
我刚把陈伯放平,狗王突然窜到我前面,整个身子绷成一张弓,冲着天空低吼。我没抬头,手已经摸到了扳手柄上那道老疤,烫得跟刚从火里抽出来似的。
“来了。”我说。
话音没落,头顶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,像是有人把十台电风扇塞进铁皮桶里狂甩。几辆路灯车从半空降下来,门一开,黑压压一片机械人踩着液压腿走下来,关节咔咔响,眼睛泛着蓝光。
我一把将陈伯往身后拽,单膝跪地,背对着他。扳手横在胸前,指节捏得发白。
“狗王,护住他脖子。”
狗王没叫,也没动,只是侧头看了我一眼,然后趴下,耳朵贴地,像在听什么节奏。
三秒后,第一波电磁脉冲扫过。
我眼前一黑,耳膜嗡嗡响,手里的扳手猛地一凉,像是被泼了冰水。不远处的赤霄战刀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,刀身暗得跟废铁一样。连狗王项圈上的光都熄了,只剩一圈灰蒙蒙的边。
我知道坏了——神器全被锁了。
那些机械人开始推进,步伐整齐,像一群扫地机器人排着队清场。最前头那个抬起手臂,掌心弹出一根针管,直指陈伯怀里那枚沙漏。
就在这时候,远处传来一声大喝:
“一二三四!强身健体!”
我猛地扭头。
巷口跑出一溜花里胡哨的大妈,清一色小卷发、红唇、花衬衫,手里挥着两把金属折扇,领头的正是张兰芳。她一脚踹翻最近的机械人,扇子“唰”地打开,冲我们这边喊:“杨默!蹲下!别挡路!”
我没犹豫,直接趴低,把她让进圈。
大妈们动作麻利,围成个圆,扇子全部打开,手腕上的带子互相扣住,连成一圈。张兰芳从腰包扯出一根铜线,一头插进赤霄刀柄,另一头甩给旁边穿碎花裙的大妈:“老李!接上!”
“知道啦!”那大妈利索地绑好,“哎哟这线怎么这么短?小王你往前挪半步!”
“我动不了啊!后面踩我脚了!”
“谁踩你?明明是你自己站歪了!”
吵归吵,阵型一点没乱。张兰芳咬牙把赤霄往地上一插,额头那道金印忽明忽暗,嘴里念叨:“来吧来吧,让咱们跳个新编舞——电磁屏蔽操,预备——起!”
音乐响了。
不是广场舞神曲,是工地广播体操的调子,但节奏被调快了两倍,配上电子鼓点,听着像菜市场早市开张。
她们开始动。
扇子开合,脚步交叉,左一步右一转,像是在跳交谊舞又像在打太极。每开一次扇,空中就闪过一道细蓝光,像是静电爬过玻璃。
第三波脉冲扫过来时,那层蓝光猛地撑开,像锅盖一样罩住我们。冲击撞上去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震得几个大妈踉跄了一下,但没人松手。
“稳住!”张兰芳吼,“今天跳不好,晚上不许去夜市吃烤串!”
“谁稀罕!关键是明天社区评比要扣分!”有人回嘴。
我差点笑出声,但手还是死死攥着扳手。
可敌人没停下。
空中又飘来几个黑球,炸开后洒出银粉,落在扇面上滋滋冒烟。几个连接点断了,蓝光开始闪烁。
“坏了!”穿碎花裙的老李尖叫,“我的扇轴烧了!”
张兰芳抬头一看,脸色变了:“无人机投的是纳米干扰剂,导电层要裂了!”
她刚想拔刀重新布线,忽然听见一阵狗叫。
不是乱叫,是节奏性的吠——三短,三长,再三短。
我回头,看见狗王正站在一堆废砖上,对着一群流浪狗狂叫。那些野狗原本在翻垃圾桶,一听这声,立马叼起嘴里的破烂就往这边跑。
有的嘴里是电线皮,有的是塑料管,还有一只叼着整卷绝缘胶带,跑得舌头都拖出来了。
狗王冲它们叫了几声,然后用鼻子一指机械人膝盖。
下一秒,这群狗分头行动,专挑关节处咬,把胶带一圈圈缠上去。有个胖子狗甚至跳起来把半截pVc管卡进传动轴,直接让那家伙原地瘸了。
“好家伙!”我忍不住拍大腿,“这是要给机器人做理疗?”
张兰芳却笑了:“行啊狗王,还会指挥作战了?”
她抓起一把从狗嘴里抢来的铜丝,飞快拧成导线,补上断裂点,再一刀劈进地面,赤霄的残余能量顺着线路传过去。
蓝光重新亮起。
这一次,比之前更稳。
大妈们越跳越顺,动作从广播操变成 disco,扇子开合带着风,打得空气啪啪响。有人还即兴加了转身甩头,活像春晚彩排现场。
“音乐换bGm!”张兰芳突然喊。
立刻有人大声:“谁带蓝牙音箱了?”
“我我我!”一个戴遮阳帽的大妈掏出个破旧音箱,按了播放键。
京韵大鼓版《最炫民族风》炸响。
“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——”
大妈们脚步一变,扇子抡圆了甩,整个人像陀螺一样转起来。共振频率一改,空气中居然泛起点点星屑般的光,像是夜风吹起了灰尘,又像是某种能量被唤醒了。
就在这时候,沙漏动了。
它缓缓离地,流沙转得越来越快,颜色从灰蓝变成淡金。陈伯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,沙漏轻轻落进他掌心。
他睁开了眼。
眼神清明,不像刚才那样浑浊。
他看着张兰芳,嘴唇抖了抖:“我女儿……还总念叨着想吃糖葫芦……”
张兰芳一愣,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。
陈伯继续说,声音很轻:“她说……早饭一定要吃,胃才不会疼……”
张兰芳的眼眶一下子红了。
但她没停舞,反而把扇子甩得更狠:“姐妹们!加把劲!让他女儿看看,她爸还有人罩着!”
大妈们齐声应和:“哎——!”
那一瞬间,我好像明白了什么。
这些大妈,平时跳广场舞被人嫌吵,被骂扰民,连公园长椅都不让坐。可现在,她们拿着扇子,踩着节拍,硬是用土法子搭了个法拉第笼,护住了我们所有人。
她们不是在跳舞。
她们在战斗。
而且打得有模有样。
空中无人机见势不对,开始撤离。机械人也接到指令,准备撤退。可就在这时,其中一个突然停下,胸口亮起红灯。
“自毁程序启动。”它冷冰冰地说。
我心头一紧。
那家伙调转方向,直扑陈伯。
“张兰芳!”我大吼。
她反应极快,赤霄拔地而起,化作一面光盾挡在前方。爆炸响起,气浪把她掀飞出去,摔在五米外的地面上,嘴角渗出血丝。
但她落地瞬间就用手撑地,硬是站了起来,扇子还举着,腿在抖,可身子没弯。
“没完呢。”她喘着气说,“谁准你们欺负老实人的?”
大妈们怒了。
“谁敢动孩子他爸!”穿碎花裙的老李尖叫。
“今天谁踏进一步,老娘扇不死他!”另一个大妈把扇子抡得呼呼响。
她们集体往前压了一步,扇阵推进,蓝光暴涨,逼得剩下的机械人连连后退。
狗王这时跑了回来,项圈微微发烫,嘴里叼着半截电线,轻轻放在张兰芳脚边。
她低头看了一眼,笑了:“谢了啊,狗队长。”
沙漏还在陈伯手里转。
金色纹路一点点浮现,像年轮,又像某种古老的文字。
他望着天空,喃喃道:“原来……不是回去……是带她往前走……”
张兰芳抹了把嘴角的血,冲我喊:“杨默!你还愣着干嘛!等他们修好再来一波吗?”
我握紧扳手,站起来。
远处,又有几辆路灯车在降落。
我盯着那群机械人,慢慢把扳手扛到肩上。
“狗王。”我说。
狗王抬头看我。
“待会儿,多弄点胶带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