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面还在轻轻晃,浪头拍着沙岸,像谁在喘粗气。疤脸站在水里,手举着那块001号碎片,胳膊悬在半空,没动。
狗王喉咙里滚着低吼,前爪抠进湿沙,项圈上最后一颗苹果核微微发烫。张兰芳把赤霄横在身前,刀尖点地,花衬衫贴在身上,一滴水顺着发梢滑下来,砸在沙地上。
“你当这是菜市场退货?”我撑着扳手往前挪了半步,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,布条早被盐水泡得发白,“拿了老子的东西,砍了老子的人,现在说一句‘我想加入’,就完事了?”
他没放下手,也没说话,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肩窝。机械臂炸毁的地方还冒着焦味,金属骨架断口参差,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开的。
“我不是来求饶的。”他声音哑得厉害,像砂纸磨过铁皮,“我是来还东西的。”
“还?”沈皓坐在灯塔残垣上,手指还在抖,数据网虚影贴在他背后,光丝断了又连,连了又断,“你们ALphA干的事,哪件是‘还’能解决的?上回你拿麻醉弹糊我一脸的时候,怎么不说自己是来还债的?”
周小雅站在我旁边,眼镜片上全是水汽,她没擦,只盯着疤脸胸口露出的那一道伤疤——和我手腕上的烫痕形状一样,边缘不规则,像是高温液体泼溅后留下的印记。
“他说……我爸替他挡过一次。”我低声说。
“挡什么?”张兰芳冷笑,“挡枪?挡刀?还是挡你这种人脑子一热就要拆机器的疯劲儿?”
疤脸终于抬眼,右脸那道疤在阴云下泛着青灰。他扯了扯嘴角,没笑出来:“挡的是实验事故。那天‘潘多拉’第一次激活,能量反冲,整个控制室要炸。他是研究员,本可以跑。但他把我推出去,自己回头关闸。”
我愣了一下。
父亲日记里从没提过这事。
他从机械臂残骸的夹层里摸出一张照片,防水膜烧了一半,边角焦黑,但画面清楚——两个年轻人站在实验室门口,一个是我爸,穿着旧款白大褂,手里拎着一把扳手;另一个是年轻的疤脸,脸上没疤,军装笔挺,笑得坦荡。
“我们是同期。”他说,“他教我用扳手修仪器,我教他格斗。他说科学家也得会打架,不然活不到写完论文那天。”
周小雅接过照片,指尖刚碰上去,额头银星一闪,忆瞳自动浮现。她身子晃了晃,张兰芳一把扶住她肩膀。
“不是假的。”她喘了口气,“我看到了……那天晚上,火场,他把你拖出来,自己又冲回去。你喊他名字,他回头说了句‘别让潘多拉启动’,然后就被烟吞没了。”
空气一下子沉下去。
沈皓的数据翅微微抖动,一根光丝试探着靠近疤脸,却被对方体内残留的能量场弹开,发出轻微“噼啪”声。
“你的机械臂,为什么嵌001碎片?”我问。
“命令。”他低头,“首领说这是‘控制神器的钥匙’。可每次用它,我都梦见那天的火。梦见杨建国的声音。我以为是故障,后来才明白……是记忆在醒。”
狗王突然停下低吼,鼻子抽了抽,往前蹭了两步,用脑袋轻轻顶了顶那块碎片。
“它闻到了什么?”张兰芳皱眉。
“不是恶意。”周小雅轻声说,“银苹果在回应……它说这块碎片里有‘未完成的守护’。”
我盯着那块焦黑的金属,心跳有点乱。
伸手之前,我看了眼沈皓。他点点头,数据网悄悄展开一道防护屏障。
我一把抓过碎片。
掌心刚碰到,烫得像被烙铁贴上。手腕上的疤痕猛地一跳,眼前瞬间闪过画面——我爸站在控制台前,回头对我笑,手里拿着同样的扳手。他说:“赵烈不是敌人,是我没能救下的战友。”
“操……”我踉跄一步,差点跪下,被张兰芳拽住胳膊。
“你看见什么了?”她问。
“我爸……认识他。”我咬牙,“不止认识,他们是……搭档。”
沈皓突然“嘶”了一声,耳朵里又渗出血丝:“织网者在反应!碎片触发了权限识别,系统提示‘宿主覆盖中’——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冲你来的!”
“什么意思?”周小雅扶了扶眼镜。
“意思是……”我攥紧碎片,金属边缘割进掌心,“001号碎片,根本不是给ALphA的武器。它是给我爸的信物,后来……传给了我。”
张兰芳瞪着眼:“所以你们家祖传的不是扳手,是这破铁片子?”
“差不多。”我冷笑,“只不过我爸把它藏进了最危险的地方——敌人手里。”
疤脸单膝跪进海水里,卸下腰间枪套、战术刀,全扔在脚边。他抬头,右脸疤痕在风里抽搐了一下:“我知道你们不信我。但北极基地的事,我没资格瞒。”
“说。”我盯着他。
“首领启动了‘零号遗迹’。就在刚才,冰层裂了。织网者的信号……是他亲手掐断的。”
“为什么?”沈皓声音发紧。
“因为里面关着的,不是潘多拉。”疤脸缓缓抬头,“是第一个神器宿主——也是织网者的原始容器。”
我脑子“嗡”地一声。
远处天际,一声闷响滚过,像是大地被硬生生掰开。海面震了一下,浪头猛地抬高,拍在礁石上炸成白沫。
周小雅额头发亮,星图投影一闪而现——北极冰盖裂开巨大缝隙,底下透出暗红色光,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。
“能量读数疯了。”沈皓盯着平板,手指飞快划动,“这不是泄露,是释放!有人在里面主动唤醒了什么!”
“他知道我们会来。”疤脸低声道,“所以他留了条路——通往基地底层的维修通道。只有我知道密码。”
张兰芳一脚踩在他丢下的枪上,弯腰捡起那把战术刀,翻来覆去看了两眼:“你说你知道路?那你带路之前,先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
“您说。”
“上次在广场,你拿麻醉弹打我脑门,是不是故意偏了五公分?”
疤脸一怔。
“你以为我没感觉?”她冷笑,“真想打晕我,那一发就够。可你偏了,还让我顺势把丝巾缠你脖子上。你早就能挣脱,却等我捆完才动手反击——你根本不想伤我,对不对?”
他沉默几秒,终于点头:“您是第一个……没把神器当武器用的人。您跳舞的时候,刀在发光,不是杀意,是……高兴。”
张兰芳哼了一声,把刀扔回他脚边:“算你还有点眼力见。不过现在,你要是敢耍花样,我不用刀,直接拿广场舞音响砸你。”
沈皓忽然抬手:“等等!织网者最后的脉冲信号里,夹了一段加密坐标——指向基地核心区,标记是‘父亲的扳手’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
我爸……在等我?
风卷着湿气扑在脸上,远处又是一声巨响,比刚才更近,像是整片冰原正在塌陷。海鸟全飞走了,天空空得发瘆。
我低头看着怀里的碎片,掌心还在发烫。扳手握在左手,沉得像压着半辈子没说完的话。
“走。”我说。
“现在?”周小雅问。
“越晚越凉。”我活动了下手腕,疼得咧嘴,“况且,我可不想让我爸一个人守到天荒地老。”
沈皓挣扎着站起来,数据翅重新展开,光丝一根根连接向潮汐琴、赤霄、银苹果。苏晴还在昏迷,但琴身微颤,像是回应。
狗王站起来,尾巴轻轻摇了摇,项圈最后那颗苹果核闪了闪绿光。
疤脸捡起装备,没武装自己,而是走到苏晴身边,默默脱下作战服外层,盖在她身上。
张兰芳把赤霄插回后背,整理了下花衬衫领子:“行吧,北边冷,我多穿点毛衣。正好带两包饺子,路上饿了吃。”
沈皓翻白眼:“您这是出任务还是赶集?”
“都一样。”她瞪回去,“人活着,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架。”
我往前走了一步,浪头打在脚边,冰凉。
北方天际,乌云裂开一道缝,底下红光涌动,像谁在地心点燃了火堆。
疤脸跟上来,脚步沉重。
“带路。”我说。
他点头,抬起右手,指向冰原方向。
就在这时,我怀里那块碎片突然震动了一下,表面浮现出几行细小的文字,像是被血激活的刻痕。
我低头一看,浑身发冷。
那不是编号,也不是警告。
是一串坐标——和织网者发来的完全重合。
而且,最后一个字符,和我父亲日记末尾的签名,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