鼓声倒敲,雪阳背面开始落。
雪片不是六角,而是二十四角——每一角是一枚缩小的逆更点,落在皮肤上地化开,留下一个反向的字凹痕,像给未归者提前盖注销章。
沈清禾的茧被第一片更雪击中,一声脆响,茧壳自内向外裂开一道齿形缝,缝隙吐出幽蓝丝线,线头自动打结,结成一枚极小的字铜铃,铃舌却是缺席的——那正是第三十七枚蓝磷种子,正在她耳后皮下。
苏砚舟左臂字疤同时发痒,痒成一条低温火线,火线顺静脉逆行,所过之处血温骤降,却在心尖处地炸出一朵冰灯花——花心是空的,刚好盛下缺失的铃舌。
两人隔着倒悬城楼对视,中间隔着三十六朵忍冬逆花,花序自动错位,让出一条仅容通过的缝隙。
幼崽并未实体,只是蓝磷火凝成的倒影,却地踏出第一步——步下火莲生,莲心倒长出一根脐带似的雾弦,弦色乳白,一路垂向城楼最深处,那里,有一扇从未计入图纸的。
次门,门向开。
门轴是半截断折的更槌,槌面布满牙印——据说那是七年前们集体咬出来的,他们曾试图把更鼓倒敲回去,结果鼓没退,牙却留在槌上,成了反向的时钥。
沈清禾伸手推门,指腹才碰到槌面,铜铃缺舌处便地一声自动咬合,把更槌前端含成一枚形齿钥;与此同时,苏砚舟心口那朵冰灯花地合瓣,灯壁映出字钥影,两钥隔空相对,齿距完全倒错——只有交叉,才能契合。
他们同时转动自己的,门便向开:——先是传来一股极轻的豆汁酸,酸里浮着糖精的腻;接着是济南府清晨的炭火噼啪,却倒着燃,火星由灰返赤;最后是一声更鼓,咚——梆——却先梆后鼓,像给时间补一个缺位的拍。
门后无光,是一条字形暗巷,巷壁贴满撕下的日历,日期全部倒写,最旧的一张停在七年后。
沈清禾扯下那张纸,纸背渗出湿墨,墨随体温化形,变成一座缩放的旧京:城楼倒立,永定河逆流,雪阳在地下旋转,而更鼓声从地心传来——每一次鼓点,便有一粒蓝磷种子在忍冬花蕊里,芽形是微缩的童胚,胚脸空缺,额心却预留月牙凹槽,等待被盖戳。
暗巷尽头,摆着一架逆更漏。
漏壶是倒悬的铜鸽,鸽喙向天,血源来自苏砚舟腕上旧疤——铜鸽每吸一次血,便地吐出一粒更雪,雪片在空中自动写成字,然后倒飞回鼓面,成为下一声更点的燃料。
沈清禾的缺舌铜铃则被悬在鸽尾,铃壳无风自颤,颤一次,铜鸽便倒吐一次血,雪片便多一角,二十四角雪满后,自动拼成一张——
票面:
始发:七年后·旧京
到达:空白
票价:三十七枚乳牙
检票口:第三十七朵忍冬
乘客姓名:未填
沈清禾用指尖在乘客姓名禾,字才成形,便被雪片倒序擦成,再擦成,最终凝成一枚反向的;
苏砚舟接过去写,字迹却先被铜鸽血浸湿,湿痕晕成一艘倒扣的冰船,船底映出群像,像给他预存三十六块拼图。
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将各自字按在票面——立刻裂成三十七瓣,三十瓣化作雪尘,七瓣凝成实体:
——七瓣残瓷,瓷心各孕一枚乳牙,牙面刻着七年后不同的更点:
子逆、丑逆、寅逆、卯逆、辰逆、巳逆、午逆。
第七瓣却空白,只在中心留着一道齿形缺,像等待最后一枚被填。
铜鸽忽振翅,逆更漏开始——
每一滴血的回落,便是一格更点倒退;
沈清禾与苏砚舟被迫随更点:
一步,雪阳缩回云后;
两步,永定河碎冰重合;
三步,忍冬花苞倒卷成蕾;
四步,的倒影被脐带雾弦拉回次门;
五步,更雪二十四角收拢,重新凝成那枚缺舌铜铃;
六步,铜铃地一声,自动跃回沈清禾耳后皮下,蓝磷种子停止倒跳,却开始——跳向七年后;
七步——
暗巷、次门、倒悬城楼、反向永定河,一并隐去;
雪阳正面重现,辰时正到,更鼓却在此刻:
咚——梆——
第七瓣空白残瓷地落进苏砚舟掌心,齿形缺恰好与他字疤吻合,像给倒计时上了最后一枚发条。
雪光复亮,旧堤回到眼前。
乌篷姊妹船完好泊岸,灯罩未裂,墨梅正放——
只是船头多了一张存根:
票面时间:七年后
到达站:旧京·晓色
票价:尚欠一枚
乘客:人(未全)
检票栏空白,却在边缘渗出极淡蓝磷——留一条永不愈合的入场裂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