妖斐黝黑的眼眸死死锁定白希鸾,那双总是浸满嘲讽与傲慢的瞳孔,此刻却似深不见底的幽泉,翻涌着复杂的情绪,有不甘,有决绝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,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、破釜沉舟般的偏执!
他仿佛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,证明自己的诚意。
“你……疯了?”良久,白希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干涩得几乎发不出调,对听到的内容感到无比的荒谬和震惊。
“你就当吾疯了吧。”妖斐嘴角扯出一丝扭曲的弧度,似自嘲,又似孤注一掷的癫狂,“小鬼,这是吾能给出的最大诚意,以灵魂起誓,契约期间,吾妖斐若心生害你之意,行背叛之举,甘受天道殛刑,神魂俱灭,永世不得超生!”
每一个字都沉重地敲打在白希鸾和小时的心上。
甚至不等白希鸾做出反应,妖斐虚影凝指如刀,竟强行逼出一缕本源灵血,以血为媒,叩问天道!
嗡!
一股无形却浩瀚威严、令人灵魂颤栗的天道威压骤然降临,笼罩了整个房间!
他不是在开玩笑!
誓言已立,天道为鉴!
白希鸾的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,内心掀起滔天巨浪。
高兴吗?
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上古器灵,发下如此重誓成为助力,对她这个渴望力量、处境危机四伏的人来说,诱惑力是巨大的。
但这好处来得太猛烈、太突然,几乎不给她任何权衡思考的余地,反而让她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和一种极不真切的虚幻感。
小时的神色也变得无比复杂凝重。
他确实从一开始就在算计,想让妖斐成为小主人的力量,事情的发展也如他所料。
但他万万没想到,妖斐竟会做到这种程度上的让步!
“誓言已立,现在,肯答应吾了吗?”
妖斐看着陷入长久沉默的两人,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他认为自己已经展现了足够的诚意。
白希鸾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目光如炬,仿佛要穿透妖斐的灵魂,看清他最真实的图谋。
“我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好事,仅仅只是为了凝聚实体,为了恢复自由身,值得你押上灵魂誓言?”
不是她多疑,而是逻辑不通。
凝聚实体和恢复力量只是时间问题,即便没有契约,妖斐终有一天也能重回巅峰,何必为了走捷径,赌上灵魂誓言?
“没时间了。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郁气,“吾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下界,但总有种直觉,将吾送下来的那人,一定与那臭女人有着匪浅的关系,他将吾放逐到这里,绝对不会没有目的”。
他不能坐以待毙。
明明自己能清楚的想起上界的每一张面孔,也能叫出名号,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过何事。
尤其是那场大战,他应当记得当时的种种细节才对!但却只记得臭女人牺牲自己复活众生的悲壮场景,至于她的模样……却如同被最浓的雾气笼罩,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!
不……
不对……
不止是那臭女人……
还有她最后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高大身影,也同样模糊不清,只剩一个轮廓。
只依稀记得……
那时,那臭女人哭得撕心裂肺,悲伤彻骨……
“吾受够了!”
妖斐猛地抱住头,忍受着试图回忆时袭来的、如同要将灵魂撕裂般的剧痛!那痛楚仿佛是一种恶毒的诅咒,在阻止他探寻真相!
“受够了被怨气侵蚀,身不由己!受够了困于晶石,不得自由!更受够了……明明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切,是自己最熟悉的人,却连她的容貌和名字都在记忆中一点点消散!这绝不正常!”
白希鸾听得眉头紧锁,看着陷入痛苦喃喃自语的妖斐,不由将目光投向小时。
“你呢?你也一样?”
小时猛地一怔,许久,才缓缓地、沉重地点了点头,小脑袋耷拉着。
“是真的……唯有随着力量恢复,才能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……”他的目光也落在妖斐身上,“小主人,你的出现,神木令的认主,还有你那特殊的精神力……加上我的存在,这一切都让这老妖怪动摇了,我们都觉得,或许你是唯一能帮我们找回缺失记忆、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所在。”
“我们并非存心利用,只是……想要一个答案,明明是主人救了所有人,为何却被所有人遗忘?我们只想求一个真相!”
小时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愧疚。
“我知道这想法很自私,若非误入你的识海,我可能至今仍在沉睡,绝无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到这般程度……对不起,小主人,我之前……并未对你完全坦白。”
白希鸾此刻心情复杂到了极点。
按理她该生气,但不知为何,心底竟也悄然生出一丝怀疑……
自己身上的种种巧合,真的与那位素未谋面的“她”毫无关联吗?
她很确信自己这个异世孤魂是不可能和这个世界产生牵连,心里不禁开始怀疑起这具身子的原主人……
原主身上,似乎有着太多意想不到的谜团。
……
“她……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?”白希鸾轻声问道。
小时以为白希鸾是在问他的主人,摇了摇头,小脸上满是茫然:“不记得了……我只依稀记得,是主人唤醒了我。”
白希鸾知道自己的低语让小时产生了误会,但却并不出声纠正,许是对他嘴里的主人,也万分好奇。
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,能令妖斐这种傲慢的家伙执念成此?
小时话音顿了顿,看向同样因这个问题而陷入迷茫的妖斐,“至于老妖怪……”
“吾乃天主为震慑万妖,亲手锻造的法器。”妖斐直接接过话头,语气带着一种撕开伤疤般的决绝,毫不介意将最不堪的过往袒露在白希鸾面前,“吾是集上百上古妖兽精血而成,戾气滔天,只因吾生了灵智,厌倦了被绝对掌控,便被那天主视为废品,弃如敝履!是臭女人将吾从焚化池边讨要回来,耐心帮吾疏导戾气,控制力量,才让吾第一次感知到何为‘活着’!”
白希鸾心中猛地一凛:“天主?”
出乎意料的,小时和妖斐同时愣住,脸上浮现出同样的茫然和困惑。
看他俩这反应,白希鸾心里咯噔一下:“你们……该不会连谁是天主都忘了吧?”
果然,两人动作一致地点了点头。
白希鸾无奈扶额。
这两人的记忆简直像个漏洞百出的筛子,能下意识说出一些信息,一旦深究,便是一片空白,充满了矛盾感。
“那天主……究竟是什么?”白希鸾彻底懵了,她很确定,琅月大陆从未有过这等名号的存在。
妖斐和小时都皱紧了眉头,努力回想,却徒劳无功。
“想不起来,但每次提及这两个字,灵魂深处都会泛起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畏惧……”妖斐的语气带着不甘,似乎极其厌恶这种本能般的恐惧,“但吾很确定,吾憎恶他!”
小时也皱着眉,板着脸,赞同地点了点头。
至此,白希鸾总算有些理解他俩的执念和疯狂了。
以他们这种记忆好像被刻意抹去、一头雾水的状态,自己的确成了他们眼前唯一的、能抓住的救命稻草,一根或许能揭开所有往事的稻草。
心里权衡起了利弊,白希鸾深深叹了口气。
“我可以答应你。”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,“反正我也需要你的力量,既然你已立下灵魂誓约,那便算是互助同盟!我白希鸾,今日与你妖斐,签订平等契约!我会尽力助你们恢复力量、寻找记忆,但你们也需在我需要时,倾力相助!”
“不。”妖斐却猛地打断她,他半跪而下,虚影做出一个古老而庄重的臣服礼节,一手横于胸前,“吾愿签订主仆契约,奉你为主,契约之锁,唯你能解!”
白希鸾瞬间瞠目结舌,嘴巴微张,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,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那个嚣张跋扈的破石头能说出来的话!
“不……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?你……你真是妖斐?没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夺舍吧?”她语无伦次,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幻听。
妖斐抬起头,直直地望入她的眼底,那里面是从未有过的极致认真与笃定。
“吾是认真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