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开了。
阿澈刚想开口,声音还未发出,季延已往前迈了一步。那朵淡蓝色的小花在人工阳光下轻轻颤动,花瓣一片片缓缓展开,仿佛终于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。
可风,突然停了。
不是沙暴过后那种逐渐平息的安静,而是...太静了。连空气都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,毫无流动。季延脚步一顿,眉头微皱,手指不自觉地蹭了蹭手腕上的表盘。
“怎么了?”白幽立刻察觉到他的异样,手已搭上背后的箭囊。
“刚才那阵风...”季延低声说,“不该停得这么快。”
他没说完,但白幽明白。荒原上的风从不会戛然而止,只会慢慢减弱,像野兽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,总有个过程。
阿澈站在原地,仰头望着他们。他听不懂那些细节,但他知道,季延从不会无缘无故停下。
“那边。”季延忽然抬手,指向远处。
沙丘之间,竟出现了一汪水光。
不大,也不深,但在满目黄沙中,那一片清澈得刺眼。水面平静如镜,倒映着灰白色的天空,甚至还能看见一面破旧的旗帜...七号基地的蓝底白星旗,歪歪斜斜地插在岸边一根生锈的铁杆上。
阿澈眼睛一亮:“有水!还有基地的人来过?”
他激动地就要冲过去,却被季延一把拽住后衣领,硬生生拉了回来。
“别动。”
“可是...”
“你看水面。”季延的声音不高,却让阿澈瞬间冷静下来,“风都停了,它却一点波纹都没有。你见过完全不动的水吗?”
阿澈愣住了。
白幽眯起眼,一步步靠近水边,脚步轻得仿佛怕惊扰什么。她抽出一支箭,用箭尖轻轻碰了碰水面。
滴答。
一串细小的气泡冒了出来。紧接着,金属箭头开始发黑,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孔,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一般。
“这水能蚀铁。”她收回箭,语气冷了下来,“谁喝谁完蛋。”
阿澈吓得缩了缩脖子,再也不敢靠近。
季延蹲下身,捡起一块碎石扔进水中。石头下沉一半,表面迅速蒙上一层黏糊糊的膜,接着慢慢溶解,化作一缕缕青绿色的絮状物,漂浮而起。
“这不是水。”他说,“是某种生物分泌的液体。”
“什么怪物会分泌这种东西?”白幽问。
季延没有回答。他盯着水面,忽然发现水底似乎有一团黑影。
他伸手捞出一看,是一只猫的尸体。皮毛几乎掉光,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血肉,而后腿竟长出了几根藤蔓般的触须,末端还带着吸盘。
阿澈吓得往后退了半步。
季延将尸体放在干燥的沙地上,左手掌心贴住手表。他闭了闭眼,低声说:“启动扫描。”
表盘一闪,一道淡蓝色的光束从边缘投出,照在猫尸上。几秒后,空中浮现出一段扭曲跳动的基因图谱,最终定格在一个标记上。
“变异藤蔓。”季延看着数据流,“分泌液含有高浓度腐蚀酶和神经毒素,基因序列...与沙暴中的病毒一致。”
白幽瞳孔一缩:“你是说,这场沙暴,是它引起的?”
“不完全是。”季延收起光幕,“它是借着沙暴扩散的。风一停,就开始制造‘绿洲’。”
“骗人的。”白幽冷笑,“拿毒水当水源,插个基地旗帜假装安全,就等我们这种走投无路的人扑上去喝水。”
“不止是骗人。”季延站起身,目光沉沉地望向水中央,“这是陷阱,也是它的巢。”
他指着水面下隐约可见的一块平台轮廓:“下面有东西。可能是旧观测站。但现在,已被藤蔓母体占据。我们现在看到的,是它用来引诱活物的消化区。”
阿澈听得心跳加快,小声问:“那...那我们赶紧走吧?”
季延没有说话。
白幽却已拉开弓,箭头直指水心:“是周崇山留下的?”
“不知道。”季延摇头,“但他肯定知道这里有东西。不然不会让我们往这个方向走。”
“你还记得他说的话吗?”白幽眼神锐利,“‘你们会找到答案的’。”
季延沉默片刻,反问:“你觉得,一个快死的人,临终前最想藏的是什么?”
“秘密。”
“不对。”他摇头,“是布局。他不是在等我们找答案,是在等我们走进他早已铺好的路。”
白幽没再开口,但手上的弓握得更稳了。
阿澈坐在离水三米远的沙丘上,抱着膝盖,一句话也不敢说。他想起自己刚才差点就冲过去捧水喝,心里一阵后怕。
季延走过去,在他身边坐下。
“你没事。”他说,“我拦得及时。”
“可我还是碰到了沙子。”阿澈低头看自己的手,“摔倒的时候,手沾到了水边的泥。”
季延神色一紧,立刻翻看他袖口。内侧边缘,有一小片不易察觉的青绿色斑痕,像是被什么东西染上的。
他没有声张,只是默默把阿澈往身后拉了拉。
白幽也注意到了,但她没问,只低声说:“这地方不能久留。毒液会挥发,吸入过多会中毒。”
“但我们得进去。”季延说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如果观测站还在,里面可能有原始生态数据。”他指着水下,“那是重启其他穹顶的关键。错过这次,下次不知要等到何时。”
“可你怎么进去?游过去?那水能化骨!”白幽声音冷了下来,“你以为你是铁打的?”
“我不用游。”季延摸了摸腕上的表,“我有办法绕开液层,但需要时间准备工具。而且...”他顿了顿,“我得弄清楚,这藤蔓到底是自然变异,还是被人改造过的。”
白幽盯着他看了几秒,忽然冷笑: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冒险了?以前你不都是能躲就躲?”
季延扯了下嘴角:“以前没人指望我带头。”
这话一出,空气仿佛静了一瞬。
阿澈抬头看看他,又看看白幽,小心翼翼地说:“我...我可以帮忙。”
“你哪儿都帮不上。”白幽直接打断,“坐这儿别动,等我们回来。”
“可我能...”
“不行。”季延也开口,“你留在岸上,看到不对就往回跑。明白吗?”
阿澈咬住嘴唇,点了点头。
白幽不再多言,转身走向水边,弓背微弯,像一只随时准备出击的猎鹰。她仔细观察水面,忽然抬手一指:“那边。”
顺着她指的方向,水面上漂着一块半沉的金属板,上面依稀能看出“c-09观测站”的字样。
“入口可能就在那下面。”她说。
季延走过去,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段废弃电线和一个小电机,又拆下手表后盖,接上两根导线。他将装置埋进沙里,按下开关,表盘再次亮起微光。
“我在做信号干扰器。”他对白幽解释,“藤蔓靠生物电信号控制触须,干扰频率能让它短暂失灵。但范围小,只能维持几分钟。”
“够用了。”白幽抽出三支箭,箭尾缠着细铁丝,“我给你争取时间。”
季延点点头,把干扰器塞进防水袋,绑在腰间。他又检查了一遍呼吸面罩,确认密封完好。
“我下去。”他说。
“你疯了?”白幽一把抓住他胳膊,“谁知道下面有多少触须等着?你下去就是送死!”
“所以你要在上面。”季延看着她,“我相信你能在关键时刻射断它们。”
白幽瞪着他,手指收紧,却又慢慢松开。
“你要是死了,”她低声说,“阿澈怎么办?我怎么办?”
季延怔了一下。
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。
他笑了笑,右眼尾的疤跟着动了动:“我还不想死。扳手还没交出去呢。”
白幽没回话,只是转过身,搭箭上弦,目光锁住水面。
季延深吸一口气,戴上面罩,一步步踏入水中。
刚踩进去,脚底就传来一股滑腻感,像是踩在某种生物的皮肤上。他低头,看见沙地里钻出几根细藤,正缓缓朝他脚踝缠来。
他迅速按下干扰器按钮。
“嗡...”
轻微的震动从脚下扩散,那些藤蔓猛地一僵,随即抽搐着缩回土中。
他加快脚步,朝着那块金属板走去。
白幽站在岸上,弓弦绷紧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。
阿澈蜷在沙丘上,双手紧紧攥着木牌,嘴里小声念着:“别出事,别出事...”
水面平静。
突然,一根藤蔓破水而出,直扑季延后背!
白幽松弦。
箭矢破空,精准钉入藤蔓中部,将其钉死在半空。
下一瞬,水面剧烈翻腾,无数触须从四面八方涌出,像一张巨大的网,朝季延笼罩而去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