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还在吹,但不再像从前那般刺骨。季延站在观测窗前,指尖轻搭在窗框上,能清晰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动...一下,又一下,沉稳而规律,仿佛大地在呼吸。
阿澈坐在他脚边,手不自觉地微微发抖。这阵晃动太过熟悉,与周崇山操控变异体时如出一辙。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前挂着的木牌,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清醒了些。
季延蹲下身,将手掌覆在阿澈的手背上。那手掌粗糙,布满厚茧,却异常温暖。“别怕,”他说,“这次震的是过去,不是未来。”
阿澈抬头看他,眼中仍有一丝不安。
“你看外面。”季延声音很轻,“风不硬了,沙也不打了。以前这种时候,屋顶早被掀翻了,可咱们这儿呢?水管没裂,灯没灭,连猫都没跑。”
阿澈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。的确,穹顶之外的黄沙不再横冲直撞,而是打着旋儿轻轻飘浮,像是被人温柔抚平了一般。
白幽靠在墙边,手搭在箭囊上。她一直沉默,忽然抬起手指向天空:“看。”
声音不大,却让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。
一道彩虹横跨沙漠,从废墟尽头升起,另一端落在远处沙丘之上。它不像雨后转瞬即逝的光影,而是稳稳悬在那里,色彩分明,宛如画中之景。
李岩低声嘀咕:“我小时候听老人讲过彩虹...但他们都说那是传说。”
“现在不是了。”季延站起身,语气平静,“系统启动后,空气湿度回升,尘埃带电,光线折射自然形成。不过是科学而已。”
“可它真好看啊。”阿澈小声说,眼睛亮得像要飞进那道虹里去。
白幽没有接话,只是久久凝望着那道彩虹。左臂上的纹身似乎有些发热,但她并未伸手去碰。她只记得养父临终前说过一句话:“当你看见天桥的时候,就知道路走对了。”
原来,那根本不是比喻。
突然,一阵风卷着碎屑撞上玻璃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一片金属自空中落下,在地上弹跳了几下。
阿澈伸手去捡,指尖刚触到边缘,便被划破,一滴血落了下来。
“阿澈!”白幽猛地冲到他面前,本能地挡在他身前,手已搭上弓弦。
季延却抬手拦住她:“别紧张。”
他弯腰看向地面。那一滴血渗入缝隙的刹那,一圈淡淡的蓝光荡漾开来,如水波,似信号脉冲。几秒后,光芒悄然消散。
“是净化反应。”季延低声说,“他的血与土壤中的生态因子产生了共鸣。这不是攻击,是回应。”
白幽仍未松开弓弦,但眼神变了。她低头看着阿澈仍在流血的手指,眉头紧锁。
阿澈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怕。他主动将伤口靠近地面,又滴下一滴血。
这一次,蓝光更加明显。涟漪顺着地砖缝隙蔓延开一小圈,如同某种程序被唤醒的提示音。
有人忍不住低呼:“这孩子...是在跟地说话吗?”
阿澈咧嘴一笑,缺了颗门牙:“我觉得它听得懂。”
季延揉了揉他的头发,没有说话。他知道,阿澈不是普通的孩子。他是钥匙,是活着的密码,是旧世界留给新世界的最后一道希望。
就在这时,那只变异猫从门外窜了进来,嘴里叼着个东西,跑到季延脚边放下。
是一枚银徽,边缘残缺,布满刮痕,但中央那个十字形刻痕依然清晰。
季延拾起它,指尖轻轻滑过那道纹路。这个他见过...曾一直别在周崇山的衣领上。
白幽走过来,看了一眼,冷笑一声:“他还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。”
她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半块木牌,翻转过来,箭头图案朝上。季延将银徽放上去,两块严丝合缝,拼成一个完整的符号...就像一把钥匙,终于插入了锁孔。
“他一辈子都在恨‘伪君子’。”季延望着那图案,声音很轻,“结果他自己,成了最像父亲的那个。”
白幽盯着那枚徽章,声音冷得像冬夜的霜:“他把它当信仰,可这根本不是什么神圣的标志。只是一个研究员的儿子,为了证明自己比父亲强,复制下来的执念。”
季延沉默片刻,转身走向穹顶边缘的通风口。
风吹进来,带着一丝湿润的泥土气息。
他举起银徽,在阳光下照了照。那十字反射出一点刺眼的光。
下一秒,他松开了手。
银徽被风卷起,翻滚着飞向远方,渐渐化作一个小黑点,最终消失在彩虹的光带之中。
无人言语。
那只猫跃上窗台,尾巴轻轻甩动,望向同一个方向。
阿澈忽然拉住他们的手,激动地说:“你们看!”
远处一座沙丘缓缓隆起,轮廓越来越清晰。不是废墟,也不是天然地形...那是一座新的穹顶,正从地下徐徐升起,外壳泛着淡淡的银白色光泽。
李岩冲到控制台前,调出扫描图:“能源信号...是真的!c-09区生态结构自主激活,温度、湿度、氧气含量全部达标!”
“它是自己醒的?”有人问。
“不是。”季延摇头,“是我们这边启动了主链,它感应到了,开始同步复苏。”
“那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?”另一个声音响起,“早点过去才能抢资源。”
季延没有回答。他望着那座缓缓升起的穹顶,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内...净水器正滴滴答答地出水,植物区的小苗冒出了第三片叶子,墙上挂着阿澈用炭笔画的值班表,字歪歪扭扭的,但每一天都排满了名字。
阿澈拉着他们俩的手,仰头说:“我们可以等花开了再走吗?”
季延低头看他。
孩子的眼睛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。
“我想看着它长大。第一朵花...应该快开了吧?”
季延望向角落。那株淡蓝色的小花,叶片已经舒展了一圈,尖端微微泛光,仿佛正在积蓄力量。
他点头:“好,等花开。”
白幽没说话,慢慢靠近他,肩膀轻轻抵住他的手臂。她很久没有这样靠着谁了,但现在,她觉得站着不动也没关系。
风从窗外吹进来,带着彩虹的气息,拂过每个人的脸上。
那只变异猫忽然跃上控制台,爪子按在地图投影的某个点上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鸣叫。
阿澈跑过去一看,惊喜地喊:“又有信号!d-14也醒了!”
季延走过去,盯着屏幕上的闪烁红点。不止一个,是三个、五个...越来越多的生态点开始亮起,像黑夜里的星星一颗接一颗地醒来。
白幽走到他身边,声音很轻:“你说,它们会不会也在等花开?”
季延望着远方那座新生的穹顶,阳光正一寸寸爬上它的顶部。
他刚要开口...
阿澈突然指着窗外,大声喊:“花开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