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舟劈开浪涛,龙骨船底擦过珊瑚礁的闷响在秦尘耳中格外清晰。
他站在船头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——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手心的,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。
灵枢引的灼痛还在经脉里游走,像根烧红的铁线,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前方翻涌的海雾上,那里隐约能看见龙宫主殿的飞檐,覆着深海明珠的琉璃瓦泛着幽蓝微光。
墨三十突然踉跄撞向船舷,他怀里的阵盘碎成齑粉,海水......海水不对劲!
秦尘瞳孔微缩。
原本流动的海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,浪花停在半空,鱼群悬在水中,连飞溅的水珠都成了剔透的水晶。
飞舟的船桨地裂开,被冻成冰雕的海水正顺着船板缝隙往上爬,眨眼间就漫过了众人的脚踝。
千层水雷阵墨三十七的声音带着颤音,他抄起半块阵盘碎片,边缘竟有细小的雷弧跳跃,每一滴水都压缩了雷劲,咱们现在就像泡在装满雷珠的玉瓶里,随便动一动......
话音未落,四面八方突然升起水幕。
那些由海水凝结成的半透明屏障层层叠叠,将飞舟困在中央,每一层水幕里都映着秦尘的身影。
最靠近的那层水幕中,转头冲他笑,眼底闪过紫霄神雷的幽光;第二层的举起雷霆枪,枪尖正对着他心口;第三层的则垂着头,发间坠着的竟是他幼年丢失的银锁......
啊——!小雅突然捂住耳朵蹲下,脖颈处的育灵契烙印像活过来似的蠕动,她说......她说回来吧,我的孩子......娘......我想回家......她摇摇晃晃站起身,脚步虚浮地往船舷外迈,脚尖已经悬在凝固的海面上。
秦尘反手就是一掌。
太乙青木雷裹着盎然生机劈在小雅后颈,绿色雷弧顺着她的脊椎窜入识海,瞬间冲散了那道牵引的精神力。
小雅地吐出一口黑血,瘫坐在地时还在发抖:公子......我刚才好像被什么勾了魂......
是水幕在复制气息。秦尘抹掉掌心雷纹,吞噬祖雷的黑雾正顺着指尖游走,将他的气息搅成乱流,它们在找破绽。他眯眼看向最近的水幕,发现那些倒影的动作比本体慢了半拍——就像在模仿,而非同步。
墨三十七突然把遗诏残卷拍在船板上,泛黄的绢帛被雷光照得透亮,看这里!
水幕的脉动频率......和残卷里记载的母息律完全吻合!
雷母当年布下这种禁制,是为了......
为了考验继承者是否听得懂她的心跳。秦尘接口,声音冷得像北冰域的风。
他想起方才在玉台听到的心跳声,想起石棺里那声若有若无的律动——原来从踏入南洋域开始,所有的雷暴、海雾、甚至鳞心女的琴音,都是这道的余波。
秦小友。
沙哑的嗓音从海底传来。
众人转头,只见一名浑身滴水的僧人正从凝固的海水中走出,他的袈裟上结着冰碴,背后背着座青铜古鼎,鼎身刻满锁链状的雷纹,此阵非死关,乃生门。
海魇僧。
秦尘认出了这个在海难时救过他们的苦行僧。
此刻他的眼白泛着青灰,像是被海水泡了百年,她不想杀你......她在等你破她的执念。他掀开鼎盖一角,婴儿的啼哭声顿时炸响——鼎中蜷缩着个虚影婴儿,眉心一点雷纹,和秦尘幼年画像上的印记分毫不差。
这是你的初生魂海魇僧的手抚过鼎身,锁链雷纹发出哀鸣,当年雷母怕你被十二玄雷反噬成魔,便将你最纯粹的魂体剥离,镇在此处。
她以为这样能让你保留人性......
秦尘的呼吸骤然急促。
母亲残碑上的勿信灯塔突然在脑海中炸响,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引动玄雷时,心底总会泛起一丝陌生的柔软——那是被剥离的初生魂在共鸣。
尘儿......
玄溟龙姥的声音像海浪般包裹整片海域,带着几分他曾在母亲临终前听过的疲惫,你若肯放下雷核,我便还你真身。
从此不必再被雷劫追着跑,不必再看兄弟惨死,不必......
不必看我娘沉尸海底?秦尘打断她,雷霆枪在掌心转了个花,枪尖刺破掌心,鲜血滴在船板上冒起青烟,我娘跪在琴前三天三夜时,你在哪?
我兄弟被人废了灵脉在雪地里爬时,你在哪?他的瞳孔里翻涌着紫霄神雷的电弧,你要的安宁,是让我当缩头乌龟的安宁?
话音未落,千层水幕突然收缩。
原本半透明的屏障变得漆黑如墨,每一层都渗出细密的雷纹,飞舟的龙骨发出哀鸣,船板裂开的缝隙里开始涌进海水——不是普通的海水,是蕴含着毁灭之力的雷水,沾到皮肤就会烧出焦痕。
风行天罡雷!秦尘低喝。
青色雷纹爬满全身,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青电,在水幕间穿梭。
庚金白虎雷附着在枪尖,地劈开最近的水幕;葵水玄冥雷从指尖迸发,将左侧三道水幕冻成冰雕;戊土麒麟雷在身后凝结成雷岩屏障,挡住右侧水幕爆炸的余波。
每一步都精准得可怕。
墨三十看着阵盘上疯狂跳动的指针,突然反应过来:他......他早就知道阵眼在哪!
因为这是母息律墨三十七盯着秦尘的动作,声音发颤,雷母的心跳节奏,他在娘胎里就听过。
最后一层水幕出现在秦尘正前方。
水幕里的没有举枪,而是露出个温柔的笑,和他记忆中母亲哄他吃药时的表情一模一样。
秦尘的指尖顿了顿,随即咬碎舌尖,血腥味刺激得瞳孔收缩:我要的是真相,不是幻觉!
十二道玄雷同时暴动。
紫霄神雷的毁灭之力、都天神火雷的暴烈、鸿蒙本源雷的浩瀚......所有力量顺着雷霆枪汇聚,在枪尖形成一个旋转的雷球。
原本凝固的海水突然沸腾,方圆十里内的雷气如百川归海,疯狂涌入雷球。
轰——!
千层水雷阵轰然瓦解。
海水重新流动,飞舟在浪涛中颠簸,众人被震得摔倒在地。
秦尘单膝跪地,掌心托着枚虚幻的雷核球——只有两息时间,却让整片海域的雷云倒退百里,连龙宫主殿的琉璃瓦都在震颤。
你果然......是他。玄溟龙姥的投影在海雾中显现,她望着那枚雷核球,眼底的疯狂退去,露出一丝秦尘从未见过的柔软,当年他也是这样,用雷核劈开了神劫......
话音未落,龙宫主殿的青铜大门缓缓开启。
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,却有一道雷光从门内射出,正好落在秦尘脚边。
那光里裹着个熟悉的声音,像是来自极远的过去,又像是近在咫尺:进来吧......我的孩子......让我们把游戏......重新开始。
秦尘抹掉嘴角的血,握紧雷霆枪站起身。
他看了眼还在发抖的小雅,看了眼震惊的墨氏兄弟,最后看向石棺——那里的心跳声,此刻和他掌中的雷核球同频跳动。
他抬脚迈入龙宫大门,身后的海浪地闭合,仿佛从未有人来过。
门内的黑暗里,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