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阳跃出地平线，将辉南镇染成一片金黄。硝烟尚未散尽，镇公所屋顶那面太阳旗已被扯下，扔在泥地里任人践踏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面用红布临时缝制的战旗，在晨风中猎猎作响。
铁柱拄着军刀站在镇公所台阶上，望着眼前景象。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日军尸体，战士们正在挨个补枪确认。血腥气混合着硝烟味，在清晨的空气里弥漫。
“营长，清点完了。”狗娃捧着清单跑来，声音因激动而发颤，“歼灭日军一百八十七人，伪军二百三十四人。缴获步枪四百余支，轻重机枪二十八挺，迫击炮六门...”
铁柱抬手打断：“粮食呢？”
“正要汇报！”狗娃眼睛发亮，“发现三个大粮仓，堆满了大米白面，少说也有十万斤！还有两个军火库，子弹炮弹堆积如山！”
这时，几个战士押着个胖墩墩的中年人过来。这是伪镇长吴有财，此刻抖得像筛糠。
“长官饶命！我也是被逼的啊...”吴有财扑通跪地，磕头如捣蒜。
铁柱厌恶地瞥了他一眼：“粮仓钥匙。”
“在...在小的身上...”吴有财慌忙掏出一串钥匙。
“打开所有粮仓。”铁柱对狗娃下令，“通知全镇百姓，来领粮食！”
消息像长了翅膀，很快传遍全镇。起初百姓还不敢出门，直到看见抗联战士挨家挨户敲门，才半信半疑地聚拢到镇公所前。
当粮仓大门轰然打开时，人群发出惊叹。金黄的稻谷堆成小山，雪白的面粉袋码得整整齐齐。很多老人看得老泪纵横——这些本该属于他们的粮食，被鬼子强征去已经大半年了。
“乡亲们！”铁柱站到高处，声音洪亮，“这些粮食，今天物归原主！按人头每人领二十斤，孤寡老人加倍！”
现场顿时沸腾了。战士们组织百姓排队，分发工作有条不紊。有个老大娘领到粮食后，非要给战士磕头，被赶紧扶住。
“使不得啊大娘！咱们是人民子弟兵，这是应该的！”
在镇公所墙上，宣传队的队员正在张贴安民告示。红纸黑字写着“抗日联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”，还有“中国人不打中国人”“团结抗日”等标语。
陈知远亲自带着几个识字战士，给围观百姓讲解：
“老乡们看这条：‘不拿群众一针一线’。咱们抗联走到哪儿，都守这个规矩！”
有个胆大的后生问：“那你们和中央军一样吗？”
“不一样！”陈知远斩钉截铁，“咱们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，专打鬼子汉奸！”
正午时分，镇中心广场上召开群众大会。令人意外的是，杨帆坚持要铁柱主持——这是要树立他在百姓心中的威望。
铁柱站在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，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，手心微微出汗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想起杨帆的嘱咐：跟老百姓说话，要实在。
“老乡们，我叫铁柱，庄稼人出身。”他开口第一句话，就拉近了距离，“三年前，我还在给地主扛活。是鬼子烧了我们村，杀了我爹娘...”
台下渐渐安静下来。
“我知道，很多人怕鬼子。”铁柱声音低沉，“可越怕，鬼子越欺负咱！今天咱们打下辉南，就是要告诉小鬼子：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！”
他举起缴获的佐藤军刀：“这是鬼子中队长的刀，昨晚被我劈了！什么关东军精锐，照样是血肉之躯！”
人群中爆发出欢呼。有个汉子突然大喊：“铁长官，我要当兵！”
这一喊如同点燃了火药桶，青壮年们纷纷响应：
“我也要当兵！”
“打鬼子报仇！”
铁柱抬手示意安静：“当兵打鬼子，光荣！但不是所有人都要当兵。种好地、做好工，也是支援抗战！”
大会结束后，更感人的一幕出现了。百姓自发组织起来，帮着抬伤员、修工事。几个老中医设立临时诊所，免费为受伤战士治疗。妇女们凑鸡蛋熬汤，非要看着伤员喝下才离开。
傍晚时分，铁柱巡视到西城门，看见狗娃正带人修复被炸毁的城楼。
“营长，”狗娃神秘地凑过来，“发现个好东西。”
他领着铁柱来到城门旁的小屋，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箱药品，还有全套外科手术器械。
“这是鬼子医疗所的储备。”狗娃兴奋地说，“咱们野战医院正缺这些！”
铁柱抚摸着崭新的手术刀，突然问：“伤亡统计出来了吗？”
狗娃神色一黯：“牺牲三十八人，重伤二十一人，轻伤的不算。”
铁柱沉默良久。这些数字背后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。那个抱着集束手榴弹冲锋的陈小栓，那个用身体堵枪眼的老兵...他们都永远留在了这个清晨。
“把烈士名单记好，”铁柱声音沙哑，“等胜利那天，要给他们立碑。”
夜幕降临时，辉南镇破天荒地亮起灯火——战士们把缴获的发电机修好了。百姓们聚在街头，听着宣传队员教唱抗日歌曲。
“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...”稚嫩的童声在夜空中格外清脆。
铁柱和杨帆并肩走在街道上，看着这难得的和平景象。
“支队长，咱们真要撤吗？”铁柱忍不住问。他实在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。
杨帆点头：“鬼子援军最迟明晚就到。但我们还会回来的。”
这时，几个老人捧着个木匣过来，里面是百姓凑的金银首饰。
“长官，这点心意，给将士们添置冬衣...”
杨帆郑重推回：“老人家收好。抗联有规矩，不能收百姓钱财。”
老人们还要坚持，杨帆突然想起什么：“如果真想帮忙，帮我们照顾重伤员。等他们伤好了，自然归队。”
这个提议立刻得到响应。不到半小时，所有重伤员都被百姓认领回家照顾。
子夜时分，撤退开始。战士们默默收拾行装，百姓们默默相送。没有喧哗，只有紧紧相握的手，和无声流淌的眼泪。
当队伍消失在夜色中时，镇公所墙上的抗日标语在月光下依稀可见。粮仓虽然空了，但百姓心里却被希望填满。
这个胜利的清晨，像一粒火种，将在东北大地上燎原。而铁柱和他的战士们，带着缴获的武器和更坚定的信念，正走向下一个战场。
远处，启明星格外明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