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讯灵雀带来的那点小插曲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,涟漪散开后,湖面似乎恢复了原样,但水底下的暗流,却已悄然加速。
落星镇,这座往日里鸡犬相闻、炊烟袅袅的边陲小镇,这几日的空气里,莫名地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感。这感觉并非来自刀光剑影,也不是源于灵压威慑,而是一种……过于旺盛的生机。
镇子外围,尤其是靠近沈青崖灵植园的方向,那些原本只是寻常的草木,仿佛集体打了激素。狗尾巴草长得比人还高,毛茸茸的穗子在风中摇摆,带着一种“你碰我一下试试”的嚣张;牵牛花藤蔓爬满了篱笆和低矮的屋檐,喇叭口开得比碗还大,颜色也越发鲜艳欲滴,仿佛随时能喷出点什么;连路边的苔藓都厚实得能当毯子踩,走在上面软绵绵的,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。
镇民们起初有些诧异,但很快便适应了,甚至乐在其中。
“嘿,老张头,你家这墙头的牵牛花,昨晚把我家想溜出去偷腥的猫给捆成了粽子,今早才放开,笑死我了!”
“那可不!沈先生说了,这是‘友好防卫系统’的一部分!别说猫了,上次那个想顺手牵羊的毛贼,被我这门口的狗尾巴草扎得跳了一晚上的‘踢踏舞’,裤子都成筛子了!”
“我家娃这两天在苔藓上打滚,说是比镇里买的蒲团还舒服,摔了都不疼!”
“王寡妇家的老母鸡,最近就爱在星光草丛里下蛋,说下的蛋都带着股清香,吃起来格外香!”
茶摊的刘老栓,甚至给自己的茶摊招牌上加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:“本摊茶水,采用沈园主亲授‘清心茶’叶末冲泡,提神醒脑,防暑降温,附带轻微驱虫效果(对恶意无效)。”生意居然因此更好了几分。
恐慌?不存在的。在落星镇居民的朴素认知里,沈先生和阿墨就是镇子的定海神针。沈先生弄出来的东西,哪怕是扎人的草,那也肯定是好草!是保护他们的好草!至于什么青云门,什么长老,听起来是挺唬人,但能有沈先生随手让枯木逢春的本事大?能有阿墨一口龟息吹飞发髻的本事帅?(这是赵铁柱他婆娘添油加醋传开的版本)
一种盲目的、近乎信仰的信任,在镇民中弥漫。他们甚至隐隐有些期待,想看看那些不开眼的家伙,是怎么被沈先生那些神奇的花花草草收拾得哭爹喊娘的。这种期待,冲淡了所有可能的恐惧。
与此同时,灵植园内。
沈青崖的生活节奏,看起来和往常并无二致。依旧是清晨打理灵植,午后煮茶观星,夜里分拣药材。但他“打理”的内容,稍微有了些变化。
他不再只是浇水施肥,而是会时不时地在某些特定的灵植旁边停留片刻,指尖泛起柔和的绿光,轻轻点在其根茎或叶片上,像是在低声嘱咐着什么。那些被“嘱咐”过的灵植,有的会微微抖动叶片,仿佛在点头;有的则会散发出更浓郁的光晕;还有的,比如那几株灰扑扑的“石头花”,表面甚至闪过一抹金属般的光泽。
阿墨也忙碌了起来。它不再仅仅满足于镇压蹦蹦菇,而是迈着沉重的步伐,在沈青崖的指引下,慢悠悠地将自己的龟爪印,按在了园子几个特定的角落。每一个爪印落下,地面都会微微一沉,一股厚重沉凝的气息融入地底,仿佛给整个灵植园打下了一根根无形的“地桩”。它甚至还会偶尔对着沈青崖特意摆在园子东南角的一个破旧瓦盆(它曾经的食盆,如今被沈青崖戏称为“阵眼”)吐出一口淡黑色的龟息,那龟息融入瓦盆,盆底似乎有玄奥的纹路一闪而逝。
这一人一龟,配合默契,动作自然得如同日常劳作,没有半分如临大敌的紧张。沈青崖的脸上,甚至带着一种研究者面对新课题时的专注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恶趣味。
“嗯,这株‘痒痒树’的反应范围还得扩大点,最好能覆盖到从正门到凉亭这段路。”
“阿墨,左边第三块‘眠音苔’的催眠频率调低些,我们要的是让他们躺下,不是直接睡死过去,那样就不好玩了。”
“对了,那几丛‘回声蒲公英’种子准备好了吗?到时候风一起,得让整个镇子都听到‘宾至如归’的问候。”
他一边调整,一边自言自语,或者说,是在跟阿墨商量。阿墨偶尔会“咕哝”一声,或者用爪子扒拉一下石子,表示赞同或反对。
园子里,生机更加盎然,甚至显得有些“狂野”。各种灵植的气息交织在一起,形成了一种复杂而和谐的力场。若有灵觉敏锐者在此,定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,仿佛这片土地本身已经“活”了过来,正慵懒地注视着外界,等待着什么。
而在青云门,气氛则截然不同。
外门刑堂所在的区域,肃杀之气弥漫。弟子们行色匆匆,脸上带着或兴奋、或紧张、或敬畏的神情。李魁长老亲自带队,并请动护山灵兽裂风雕的消息,已经传开。这在很多弟子看来,是一次难得的立功和见识大场面的机会。
李魁更是意气风发,连续几日都在检阅队伍,检查法器,做着战前动员。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携着无尽灵草资源和赫赫威名凯旋的场景,连走路都带着风。对于严松那边悄无声息的反应,他更是嗤之以鼻,认为对方是怕了,退缩了。
严松的小院,则始终大门紧闭,异常安静。只有偶尔飘出的、似乎比往常更醇厚几分的酒香,暗示着主人并非真的心如止水。
山雨欲来,风已满楼。
这风,在落星镇是带着草木清香的、令人安心的和风;在青云门是裹挟着肃杀与贪婪的、凛冽的罡风。
而处于风暴眼中心的灵植园,却像是暴风眼中那片诡异的宁静区域,阳光明媚,生机勃勃,甚至……有点过于惬意了。
沈青崖刚刚调整完一株会模仿人说话的“鹦鹉草”的触发语句(他设定的默认问候语是“欢迎光临,小心脚下,本园植物性情温和,请勿随意投喂”),直起腰,拍了拍手,对趴在旁边打盹的阿墨笑道:
“准备工作差不多了。阿墨,你说,我们是等他们来了再‘招待’,还是主动给他们发个‘请柬’,提醒他们准时赴约?”
阿墨懒洋洋地掀起眼皮,打了个巨大的哈欠,露出了粉嫩的喉咙。它用行动表示:随便,别耽误我吃饭和睡觉就行。
沈青崖失笑,抬头望了望湛蓝如洗的天空,眼神清澈而深邃。
“那就……静候佳宾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