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天寒握着裂天刀,指节贴在刀鞘上,月光映出一道冷线。他盯着石坳沟底,王大柱正弯腰往一个穿商队短褐的男人手里塞东西,动作迟缓却坚决。小伍趴在他脚边的坡上,喘气都压成了鼻音。
就在这时,北面三里外的烽火台猛地腾起三股红烟,直冲夜空。紧接着,铜锣声炸响,一声接一声,像是有人拿锤子砸在铁锅上,又急又乱。
“敌袭——!”远处传来马蹄翻飞的轰响,一名传令兵从雪道上狂奔而来,嗓子已经劈了,“蛮族前锋过山口!斥候刚报回来,铁骑三千,后头还有!”
叶天寒瞳孔一缩,猛地回头望去。北方地平线上,黑压压一片如潮水般涌动,尘土被风卷着扑向天空,连星月都被遮住了半边。
他没再看石坳。
“放他们走。”他低声道。
小伍愣住:“可人就在眼前——”
“现在抓一个细作,不如守住一道关。”叶天寒转身大步往营地方向走,披风扫过冻土,发出沙沙的响,“传令:全营集结,登台备战。弓手占高台,枪阵封门道,斥候轮巡五里外,一刻钟一报。”
小伍翻身爬起,泥巴从裤腿上簌簌掉下来,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:“统帅有令——全军登台!全军登台!”
营中顿时炸了锅。帐篷掀开,人影乱窜,铁甲碰撞声、靴子踩雪声、兵器出鞘声混成一片。老卒们脸色发白,有人系甲带的手直抖,新卒倒是动作利索,但眼神飘忽,咬着嘴唇不敢说话。
叶天寒几步登上烽燧主台,一脚踩上鼓架,抄起双槌,狠狠擂下。
咚——!
第一通鼓响彻营地,所有人脚步一顿。
咚——咚——!
第二通鼓落,队伍开始列阵,快而不乱。
第三通鼓毕,全营已整整齐齐站在台下,刀枪林立,呼吸凝滞。
叶天寒放下鼓槌,扫视一圈,声音不高,却字字扎进耳朵:“我知道你们怕。谁不怕?蛮子来了不为抢粮,就是杀人。你们背后是家,是爹娘兄弟,是烧热的炕和一碗糙米粥。退一步,全是血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掠过前排一张张绷紧的脸:“我不想听谁说‘我不行’。行不行,等打完再说。现在,各归其位。”
命令层层传下。弓手登塔楼,枪盾兵守营门两侧,刀斧手上二层台待命。王大柱被拨去后勤箭库搬箭,低着头,肩膀塌得像压了块石头。他刚抱起一捆箭,手一滑,几支箭杆摔在地上,发出清脆的响。
没人笑他。
小伍带着十个人不动声色围过去,看似帮忙,实则盯得死紧。王大柱额角沁出汗,在冷风里瞬间结了一层薄霜。
叶天寒没再看他,只对小伍使了个眼色。小伍会意,悄悄摸出一枚铜钉攥在手里,那是昨夜从石坳捡来的,扁头带豁口,不是军中制式。
天边微亮时,第一批探马回来了。
“报——蛮族前锋距此二十里!轻骑为主,未见攻城器械!”
“第二批——敌军分两路,主力直扑我台,另一队绕后截断退路!”
“第三批——发现重甲步卒,持狼头盾,应是赤牙部!”
一条条军情报上来,营中气氛越来越紧。有人开始检查刀刃,有人默默往掌心吐口水搓热,还有人低声念起了家乡话。
叶天寒独自上了最高了望台,手扶旗杆,望着北方滚滚尘烟。风吹得战袍猎猎作响,他眯着眼,数着敌骑推进的速度。
小伍蹭蹭爬上台,递来一件厚披风:“头儿,冷。”
叶天寒没接。
小伍也不勉强,把披风搭在臂弯,低声问:“真要打?”
叶天寒缓缓抽出裂天刀,横在胸前,刀面映着晨光,像一道银线划破灰暗天际。
“他们想踏我北境,就得拿命填。”
话音刚落,风猛然加大,卷着砂砾抽在脸上。那面挂在台顶的残破战旗“哗啦”一声完全展开,旗角撕裂空气,发出猎猎爆响。
叶天寒转身走下台阶,脚步沉稳。到了台前,他站定,环视全军,忽然抬手,将裂天刀高高举起。
“都记住!”他声音炸开,盖过风声,“今日不死,便是功臣!若死——也得让蛮子记得,这台上每一寸土,都沾着咱们的血!”
全军齐吼:“记住了——!”
吼声如雷,震得脚下土石都在颤。
叶天寒收刀入鞘,对身边小伍道:“你带两个人,去西坡埋两箱火油,引线留长些。要是他们敢贴墙爬,就给他们洗个热澡。”
小伍咧嘴一笑:“好嘞,我让他们烫秃噜皮。”
“别废话。”叶天寒瞪他一眼,“办完事立刻回台,不准擅自交手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小伍蹦跳着往下跑,嘴里还哼着小调,“蛮子蛮子你别来,来了就给你浇锅汤……”
叶天寒看着他的背影,眉头松了半瞬。
这时,又一匹探马飞驰而至,滚鞍下马:“报——敌前锋距此十里!速度加快!前锋旗已现,是赤牙部狼头纛!”
叶天寒点头,挥手示意传令兵准备擂鼓。
他再次登上主台,站在最高处,手按刀柄,目光如铁钉般钉在北方。
尘烟越来越近,马蹄声已如闷雷滚动。隐约能看见前排骑兵举着的狼牙棒和弯刀,在晨光中闪着寒光。
小伍气喘吁吁跑回来:“头儿,火油埋好了!引线顺到坡顶,一点就着!”
叶天寒嗯了一声,没回头。
风更大了,吹得他衣袍翻飞,左臂上的旧疤隐隐发麻。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守烽燧,也是这样的风,那样的尘。那时他还只是个火长,带着十二个人死守半夜,最后靠滚木砸退了一波冲锋。
现在,他站在这里,身后是三百条命,三百双眼睛盯着他。
他知道,这一仗,不能输。
也不能躲。
“小伍。”他忽然开口。
“在!”
“待会儿要是我倒了,你带剩下的人撤进山谷,别硬拼。”
小伍一愣:“您瞎说什么呢!您要倒,我也得给您把刀捡起来继续砍!”
叶天寒嘴角动了动,没说话。
远处,敌骑已推进至五里内,前锋开始列阵。一面巨大的狼头纛缓缓升起,迎风招展。
鼓声再度响起,低沉缓慢,像是心跳。
全军握紧兵器,屏住呼吸。
叶天寒抬起右手,缓缓拔刀。
刀刃出鞘半尺,寒光乍现。
他盯着那面狼头旗,一字一顿:“来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