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止是大德鲁伊加德，驿站内的所有德鲁伊信徒们，看着头戴王冠的黑龙，全都面色惊愕，回过神后一个个全都露出崇拜的狂热情绪。
“这是我师姐收养的小龙，加德先生，有什么不妥吗？”苏牧避重就轻，没有交代小谛谛的出身。
“不不不，不是不妥！”
加德连忙摆手，与苏牧说话的同时，一双炽热目光紧盯王冠黑龙不放，看得小谛谛有些羞赧，它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目光。
“实在是……是自然的恩赐啊！”加德回过神，看着苏牧，神情变得有些局促、紧张，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。
良久，他深吸一口气，还是说出了口：“阁下，不知贵师姐能否将黑龙大人，交给德鲁伊们，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！”
苏牧：“……”
小谛谛一愣，羞赧的脸上，露出狰狞的怒火。
“加德先生，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？”苏牧面露不虞，“他是我师姐收养的孩子，是我的外甥，你这样说……呵。”
“不不不！德鲁伊没有这个意思！”
加德赶紧解释说：“龙在先民崇拜中，是自然演化的最高顶点，我们不是要收养祂，而是祂来领导德鲁伊教派。”
望着黑龙头顶的王冠，这位大德鲁伊更加相信，这一切都是自然的恩赐。
“巨龙崇拜？”
苏牧露出不解，明知故问：“加德先生，在我的印象中，巨龙在北境文化中，象征邪恶、贪婪、欲望，是一切灾厄的源头。”
“莫非先民文化有所不同？”
他心里大致有了猜想。
“唉——”
加德叹了口气，说：“人需要神的庇护，神何尝不需要人的庇护呢？在先民崇拜中，龙被视为守护的力量，尤其是红龙，代表胜利与坚毅。”
“但随着大陆的一次次征伐入侵，尤其是传教士的到来。他们编纂故事，开始污名巨龙，将其视为邪恶的象征。”
戴恩点头，插上一句：“主席阁下，因铎红龙在使徒约翰所着的《启示录》中，成了古蛇、恶魔，是撒旦的化身。”
“等等。”苏牧打断他，“你刚才说什么，古蛇？”
随着镜中刺蓟的出现，诸般线索再度与阿兹特克文明联系在一起，与羽蛇神联系在一起，他现在对“蛇”格外关心。
“是。”
戴恩进一步解释说：“就是传说中，在伊甸园诱惑亚当、夏娃的古蛇，在后来的文学、宗教作品中，古蛇、红龙的形象，被捏合到‘路西法’身上。”
“根据教会的说法。”
“路西法对「雅赫维」偏爱人类心生不满，对臣服「圣子」心存不服。于是率领天国三分之一的天使反叛，最后从天国坠落，成为统领地狱的撒旦。”
“此事记载于《以赛亚书》。”
“根据统治者家族的考究，这不过是文化、宗教上的征服，配合官方彻底抹杀先民文化，从而建立牢固统治。”
只是文化征服吗？苏牧并不如此认为，他立即想起老板说的，有关神明的根本需求——信仰，或者说是香火。
每一套神话故事、宗教叙事逻辑背后，都站着一位神明，或许是黄金黎明，或许是其余旧神。
信仰这套叙事的信徒越多、文化传播范围越广，神明的力量就越强大。
所以……
苏牧抬起示意众人噤声。
继续往下思考，所以……那些战败的文明，诸如德鲁伊教派的红龙信仰，在新的神国秩序前会不会真的成为怪物？
【神明会随着祂的文明一同落败，从高高在上的神只堕落为地狱的恶魔。蛰伏于黑暗中，等待反戈一击的机会。】
【这也就是为什么，白银君主多以旧神形象存在！诸如，羽蛇神、奥丁。】
如果以上推论成立。
那么拥有阿兹特克文明孑遗【烟雾镜】的镜中刺蓟，真正的目的或许有可能不是帮助羽蛇神归来，而是挑起羽蛇神与黄金黎明的战争。
被羽蛇神拍死的阿兹特克旧神君主，在这场混乱中通过吸纳信徒，建立新的神话叙事，从而完成神国的复辟！
或许还有一种办法！
苏牧再一次联想到朝鹤旧事，联想到九尾狐妖与黄泉国，九尾狐在原初之地那位的帮助下，成功窃取了原本属于刃菊的神国。
导致她不得不挥泪拔刀，自斩黄泉神国。
也就是说，未必需要建立新秩序、传播新神话，可以通过某种办法窃夺别人的神国，去扮演已经存在的神明。
重点是——【扮演】！
苏牧深吸一口气，不敢继续深究，如果【扮演】成立。那么现在黄金黎明的几位，会不会也是某种扮演？
“加德阁下。”
“你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。”
苏牧一口回绝大德鲁伊的提议，且不说小谛谛有没有扮演神明、扮演红龙的资格，在这么一个快要凋亡的小部落当神，也太没有前途。
搞不好那天，小谛谛就成了要被讨伐的旧神，成为引来灾厄的灭世黑龙，如同黑王尼德霍格那样。
“这样啊。”
加德脸上满是止不住的遗憾，他现在太需要真正的神迹、真正存在的神，去为德鲁伊教派吸纳更多信徒。
如果继续这样下去，森林迟早要消失。
“我去给黑龙大人准备晚餐。”桂妮娅打断着诡异的沉默，小跑去了厨房。
苏牧提醒说：“加德先生，当务之急应该是识破邪神组织的阴谋。没有神明你们还能存续几十年，阴谋一旦成功先民立即消失。”
“是。”
加德点头，说：“阁下说得是。这一切都要从1961年的10月30号开始说，因铎岛的对岸，芬布尔地区发生了一场恐怖爆炸。”
“也就是你们说的，五大君王迎战【将-001：阿尔法】。战争虽然爆发在新地岛以北的深渊冰原，但污染却不断向外扩散。”
“起初大家都没在意，污染嘛，以往发生过很多次。每当有强大巨兽陨落都会引发灾厄，但这一次却格外不同。”
“算算时间，那场毁天灭地的战争，已经过去四十多年。污染非但没有慢慢消失，反而变得越来越严重。”
“海洋里许多生物都遭到污染，产生变异，森林也变得越来越不安全，经常有海洋变异生物上岸袭击先民，只是最近几年越来越频繁。”
“现在看来，这应该是两码事。袭击是袭击，失踪是失踪。”
变异的海洋生物。
大量失踪的健康人口。
这样的故事苏牧好像在哪里听过……没错，似乎又是朝鹤！万法皇背后的支持名录中，就有夜悼诗班的影子。
结合镜中刺蓟的话，他掌握了戏命智剪的炼金丹药，由此推测，在夜悼诗班中，虽然各个神官相互独立、各管一摊，但技术大概是共享的。
也就是说，因铎北国也有一个，类似于朝鹤胎穴实验室的地下研究站，正在从事某项涉及先民的秘密研究。
万法皇的研究内容是：利用父亲的星命谱系理论，窃夺稻田奈子的素戋鸣尊命。
所以……
苏牧抬起头，眼中透出一丝不可置信，镜中刺蓟会不会想更进一步，在万法皇的实验基础上，成为烟雾镜代替羽蛇神？
坏了！
他想成神！
“现在的森林先民人心不定，是吗？”苏牧立即改变主意，顺着加德的话，点出德鲁伊教派现在的困境。
加德沉默片刻，叹口气，说：“随着先民与外界的联系日益增强，加上现在的森林太过危险，不少人都萌生出出去闯一闯的想法。”
“先民离开的越多，森林凋零的越快。长此以往，先民很快就会彻底消失在历史中，成为古籍中的一行文字。”
落后文明会自发向高等文明靠拢，这是不可逆的基本逻辑。
“所以，你们想到的策略就是让黑龙去扮演红龙，通过昭昭神迹，重新弥合失散的人心？”对于这种解决方案，苏牧完全不能够理解。
“是。”
加德点头承认。
“大德鲁伊先生，你有听过朝鹤遣唐使的故事吗？”苏牧问。
“……”
加德没说话。
苏牧转头，看向赛南。
这位德鲁伊教派出去留学的精英同样一脸尴尬，他听说过朝鹤，据说是中庭地界一个相当发达的国家，但是没听过什么遣唐使。
不止是赛南，就连戴恩、黎禄也挠挠头，他们对于东方文化，不能说一无所知，只能说是一窍不通。
“阁下。”
最后，还是出来送食物的桂妮娅，打破这些“精英”的尴尬，一脸蠢萌地问：“朝鹤在哪里，遣唐使是什么？”
“我换个问法。”
苏牧说：“大德鲁伊先生，你们难道就没想过，逐步向外开放，慢慢学习因铎现在的知识，去改善森林的条件。”
“你们有着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、矿产资源，民族人口又不多，完全能够养活自己。”
加德摇摇头，不同意这种做法：“可是这样，德鲁伊教派还能存在吗？最后先民或许还留在森林，但已经和外面的人没有区别。”
“先生，恕我直言，最需要改变的恰恰是……德鲁伊教派！你们的思想有些过于落后，今天不灭，明天不灭，终有灭亡的那天。”
苏牧这番话可以说，是非常不客气。
加德的脸色十分难看，换做别人说这话，他早就掀桌子走人。
但眼前这位少年……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，现在又需要人家的帮忙。
苏牧说：“加德先生，我不是全盘否定德鲁伊教派，而是说你们的思想需要适应时代。我不以东方为例，单说教会，他们的变革难道少吗？”
“他们原本就在变革中诞生，随着哲学的发展，生出宗教哲学。后面还有文艺复兴、宗教改革等等，你看现在的教会，会觉得他们的统治消失了吗？”
“我可以把小谛谛借给你们，但只能用于变革，而不是维护旧秩序的统治。”
“我知道这些内容对你来说，一时间难以消化，这样吧，今天就到此为止。正好我也需要去一趟芬布尔地区，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学习一下相关内容。”
加德起身，点点头，一句话没说，面无表情地带人离开。
赛南惶恐不安，赶紧追出去送人。
“贵客。”
桂妮娅一脸的惊恐，说：“你这样说，会不会太伤加德叔叔？毕竟他是德鲁伊教派的虔诚信徒，思想转念很难改变。”
“没关系，能理解最好，理解不了……”苏牧看着她，轻松一笑，“那就死！”
“啊！”
桂妮娅吓了一跳。
“抱残守缺的顽固派，与先民全体，总要死一方。历来变革无有不流血牺牲的。别人救不了先民，能救先民的只有自己。”
“桂妮娅小姐，晚安。”
苏牧说完，上楼休息。
“桂妮娅小姐，主席阁下说得对。”
戴恩安慰着她，说：“统治者家族也是这样走过来的，那些不愿意拥抱工业浪潮的旧贵族，全都淹没在时代的尘埃中。”
“咳咳。”
黎禄尴尬地咳嗽两声，总觉得这是在说自己家。
他补充一句：“这一点我可以作证，我们家就是沉溺于旧时代的幻想，庄园破产、家族凋敝，以至于落得现在这个样子。”
“桂妮娅小姐，先民需要新的声音与思想。”
说完。
他们两人也上楼休息。
没一会，赛南回到驿站，脸色并不好看。
“加德叔叔生气了？”桂妮娅问。
“是。”
赛南点头，说：“在主席阁下面前，他没办法发火，但是在外面……刚才把我好一顿骂！说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，自然之理不可违。”
“你受委屈了。”桂妮娅很是心疼。
“不委屈。”
赛南摇摇头，问：“你觉得主席阁下说得对吗？”
“我……”
桂妮娅低下头，说：“我不知道。从我出生起，森林就是这个样子。我不知道大的变革，未来是更好还是更坏。”
“可能不变革，森林还能维持几十年，一旦变革，用不了三年内，就会彻底完蛋。”
“但……”
她没敢继续说。
赛南替她说完：“但先民要的，难道只是苟延残喘的几十年吗？我们的文明历经千年，几十年的光景太短了。”
“你站在贵客那边？”桂妮娅很是紧张。
“我站在先民这边！看加德叔叔怎么说吧，而且除了他，还有六位大德鲁伊。”赛南的目光里同样透着对未来的迷茫。
“要不先了解一下朝鹤？”
桂妮娅提议说：“我之前在主席的地图上看到，他们只是一个很小的国家，延续千年仍有不小的影响，一定有他过人之处。”
“嗯。”
赛南点点头。
朝鹤他多少知道一些，放在中庭或许很一般，但是放在现在的北境，绝对不算一个小国。
在强者面前生存下去，正是先民现在急缺的方法。
“早点休息吧。”
“好。你明天去芬布尔地区，自己小心些，那里更不太平。”
“我会注意的。”
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