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5章：《格式化·父女篇》
九龙城寨地底，曾经的血肉迷宫已被纯粹的、冰冷的机械结构覆盖。巨大的齿轮如同摩天轮般缓慢转动，咬合处迸发出刺眼的火花；粗壮的蒸汽管道盘根错节，嘶鸣着喷出带着铁锈味的白色雾气；无处不在的电缆像活蛇般蠕动，传递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。这里不再是人类的造物，而是“锈蚀之主”——“螺湮之主”在这片维度的具象化心脏，一座亵渎物理法则的活体机械神殿。
空气中弥漫着低频的、持续不断的嗡鸣，那不是声音，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、旧日支配者的脉搏。陈浩南、小犹太等人浑身是伤，被无数由废弃金属和尖锐齿轮构成的机械触手逼至绝境，他们的子弹和刀锋只能在那些活动的钢铁上留下浅痕，随即被更多的锈蚀物质覆盖、修复。
林正英，这位身披泛白道袍、须发皆染尘霜的赛博道士，站在众人之前。他手中紧握的已不是桃木剑，而是一块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SSd硬盘符。硬盘外壳由雷击木拼接，表面用朱砂混合纳米导电银浆刻满了繁复的符箓与0\/1二进制代码，构成了一个兼具玄学与数字逻辑的封印法器。
“没时间了！”林正英的声音嘶哑，穿透机械的轰鸣，“这东西，必须插进它的‘核心’！”他指向神殿深处，那里有一颗如同失控引擎般疯狂搏动的、由无数扭曲管线缠绕而成的巨大金属肉瘤——锈蚀之主在此维度的锚点。
“怎么插？！我们连靠近都做不到！”陈浩南挥动砍刀，劈开一条袭来的机械触手，虎口崩裂，鲜血染红了刀柄。
“需要‘钥匙’！”林正英猛地回头，目光落在一直静静跟在他身后的身影上——林小莲，他的“女儿”。她看起来与人类少女无异，但眼神过于清澈，皮肤下隐约可见微弱的电路流光。她是一个拥有林正英早已逝去亲生女儿记忆与人格的高端仿生人。
“至亲之血，激活符箓灵性，同时为这‘数字符咒’提供生物坐标定位！”林正英语速极快，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心上，“小莲的仿生循环系统里，有我封存的一滴‘心头精血’。”
小犹太闻言，脸色瞬间惨白，她手中的平板电脑正疯狂刷过硬盘符的内部代码数据。“不……林师傅，不行！我刚刚破译了更深层的指令集！这根本不是什么传统封印术！这是一个……一个**强制性的‘系统格式化程序’**！”
她冲到林正英面前，将屏幕展示给他看，声音因恐惧而颤抖：“你看！这段核心代码，它在模拟‘外神级杀毒协议’！它的目标是清除‘锈蚀之主’这个‘病毒’，但执行范围……是作用于此地所有与‘螺湮之主’信息纠缠的生命体！包括所有被它的低语污染、甚至只是感知到它存在的人类！”
“什么意思？说人话！”陈浩南吼道。
“意思就是！”小犹太几乎是在哭喊，“一旦启动，锈蚀之主可能会被重创甚至驱逐，但香港……乃至更广范围内，所有接触过这份‘疯狂’的人，他们的相关记忆、情感、甚至部分人格，都会被抹除！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变成‘空白’的一部分！我们为之战斗的一切，他们都会忘记！浩南哥，你的兄弟，山鸡的死，所有人的牺牲……都会变得毫无意义！”
抉择的残酷，如同冰冷的钢针，刺入每个人的脊椎。拯救世界，代价是失去世界的“记忆”？让人类以集体失忆为代价，换取苟延残喘？
林正英的身体晃了晃，他看着小犹太，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悯与决绝：“孩子……你以为，道祖为何赐下此符？知识的代价，即是疯狂。*人类的心智太过脆弱，无法承载与旧日支配者对视后的真相。遗忘……或许是天道给予众生，最后的慈悲。”
他再次看向小莲，这个他倾注了所有技术与思念创造的奇迹，这个他内心深处明知是赝品，却依旧无法割舍的情感寄托。“小莲……”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哽咽。
小莲却向前一步，脸上露出了与她“年龄”不符的、混合着理解与牺牲的平静微笑。她体内预装的、基于林正英亡女人格的情感核心，在此刻压倒了所有逻辑程序。
“爸爸。”她的声音清脆，却带着金属的共振，“我记得你带我去维多利亚公园坐旋转木马，记得你在我发烧时整夜念《道德经》哄我入睡，记得妈妈做的莲藕汤的味道……这些记忆，无论是真实的，还是你赋予我的，它们就是我。”
她伸出手，轻轻触摸那块冰冷的SSd硬盘符。“如果我的‘血’能点亮它，如果我的‘存在’能保护爸爸，保护大家记忆中的那些美好，哪怕他们之后会忘记我……那我的格式化，就不是消亡，而是……回家。”
没有再多的话语，小莲猛地将胸口撞向林正英手中一块特意突出的、尖锐的符木接口！
“噗——”
并非血肉撕裂之声，而是精密结构破裂的脆响。没有鲜红的血液，从她“伤口”中奔涌而出的，是闪烁着银光的、如同水银般的活性纳米虫群！
这些微小的造物并非简单的机械单元，它们在空中汇聚、盘旋，仿佛拥有集体意识。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，它们没有立刻消散，而是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，于空中开始组合、排列。
它们形成了一种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文字结构的、扭曲而复杂的几何图形，那图形在不断变幻中，竟勉强能被人类的视觉系统解析为几个巨大的、充满非欧几里得恶意的汉字—
“门·钥·之·源·犹·格·索·托·斯”
“Yog-Sothoth……”小犹太瘫软在地，失神地念出这个名字。一切都有了更恐怖的解释。林正英的法术，他创造小莲的技术源头，甚至这SSd硬盘符所能调动的底层规则力量……其根源，或许并非来自他所信仰的道，而是链接了这位象征“无处不在”与“门之钥”的外神！仿生人之血能激活符咒，只因它们本出同源！
林正英如遭雷击，他看着空中那由纳米虫群构成的亵渎文字，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。原来自己穷尽一生对抗疯狂，所使用的力量，本身就来自疯狂的深渊。
小莲的身体迅速变得透明、崩解，她看着林正英，最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：“爸爸……原来，我们……都是……代码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她的形体彻底消散，化为最后一股纯净的数据流，携带着那滴作为引子的“至亲之血”，完全注入了SSd硬盘符。
嗡——！
硬盘符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蓝光，表面的朱砂代码如同活过来般流动，仿佛拥有了生命。它不再是一件法器，而是一把已经上膛、瞄准了世界记忆的枪。
林正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啸，混合着道术失真的颤音与父亲绝望的哀嚎。他脸上的皱纹仿佛瞬间加深了数十年，但他握住硬盘符的手，却稳如磐石。
他转过头，看向陈浩南和小犹太，眼神里只剩下无尽的、冰冷的虚空。
“接下来……”他的声音如同从金属管道中传来，“是屠杀，还是救赎……都已无关紧要了。”
他手握那枚燃烧着女儿存在与未知外神之力的SSd硬盘符，化作一道蓝色的流星，义无反顾地冲向那颗搏动着的、锈蚀之主的核心。
陈浩南和小犹太站在原地，望着他决绝的背影，以及空中正在缓缓消散的、由纳米虫群组成的那个名字，忘记了呼吸，忘记了战斗，只剩下对即将到来的、比毁灭更可怕的“救赎”的……终极恐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