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慧看着林一明，眼神里满是期盼：“人活一辈子，有些山峰终究难以抵达，有些期待终究会落空。我们是小人物，小人间，小安稳，日子有光，人间值得就好了。人间多烦事，知足就是桃源，就是安稳。”
林一明双手紧紧拉着刘慧的手，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，他犹豫了半天，还是忍不住问：“妈，那许星柔再过几天就要出国了，我……我就真的不能再去见她一面，送送她吗？这样会不会太绝情了？”
刘慧看着他，眼神温和却坚定：“刚才在走廊尽头，你不是已经送过她了吗？人生总有遗憾的，就让这个遗憾留在今天吧。过几天，她们母女出国，我们没伤害过人家，心里也没什么愧疚的，以后万一再见面，也还能当朋友。至于那些遗憾，时间久了，自然就淡了，散了。你可不能再想着去见她了，听见没有？”
她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：“你李青阿姨去哪儿都带着她，就是怕再节外生枝。咱们得有自知之明，别再给人家添麻烦，也别再让自己陷进去了。”
林一明看着母亲憔悴的脸，想到她这几十年受的苦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。他沉默了半天，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。
“你爸的故事，就是个活生生的教训，你可不能再重演了。”刘慧又叮嘱道，“之前向章如意家赔偿两万八的事，这才过去几天啊，余温未散呢，你忘了？”
一提到章如意，林一明的脸就红了，那事儿确实是他理亏，也让父母受了惊吓，让家里赔了钱。他低下头，声音闷闷地说：“妈，我知道了，我听你的。不就是留点遗憾吗？我能扛住。”
刘慧这才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：“这就对了。行了，你回陪床上歇着吧，要是实在无聊，或者心里难受，就跟罗依聊聊天，实在不行打打游戏也行。”
林一明点点头，又给刘慧掖了掖被角，才转身回到了对面的陪床上。他掏出手机，点开了一款游戏，屏幕上的光影闪烁，可他的心却沉甸甸的，没多少玩游戏的兴致。
他知道，罗依这时候肯定忙着给客人按摩，根本没时间陪他聊天。
病房里很安静，只有林一明手机屏幕偶尔发出的微弱声响。
刘慧闭上眼睛，像是睡着了，可眼角的泪痕却还清晰可见。林一明看着母亲的睡颜，又想起了许星柔，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他知道，母亲是为了他好，可那种硬生生要把一段感情掐断的滋味，真的太难受了，就像心里被挖走了一块，空落落的，连呼吸都带着疼。
他放下手机，双手插进头发里，用力抓了抓。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病房里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。他知道，从今天起，有些东西就要彻底结束了，有些遗憾，就要真的留在心里了。可他别无选择，母命难违，他不想让生病的妈妈再替他操心了。
林一明在陪床上坐了半天，手机屏幕亮了又暗，游戏界面停留在初始页面，他连一局都没点开。病房里静得可怕，只有刘慧均匀的呼吸声，还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，像是在倒计时，提醒着某些事情的终结。
他侧过身，看着病床上的母亲。刘慧睡得并不安稳，眉头时不时皱一下，嘴里还轻轻哼唧着，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。林一明赶紧起身，走到床边，伸手想帮她抚平眉头，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，生怕惊扰了她。
这些年，母亲过得太不容易了。父亲林高新经常以单位为家，家里家外都是母亲一个人操持，既要照顾他，又要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活琐事。
后来爸爸出了那档子事，母亲更是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，头发都白了大半。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，就盼着他能有个安稳的日子，不要再走父亲的老路。
林一明想起小时候，每次父亲出差回来，母亲总是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，买父亲最爱吃的菜，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。
可每次父亲回来，要么是累得倒头就睡，要么就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心烦意乱，对母亲的付出视而不见。那时候他还小，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是偷偷抹眼泪，现在长大了，才知道那些眼泪里，藏着多少委屈和心酸。
他又想起许星柔。第一次见到许星柔，是小北电脑店里，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，坐在工位里，笑容明媚得像阳光，长发长到快拖到脚根。
她那温柔的样子，那长辫子，那姣好的容颜，让他一见钟情。而他的儒雅打扮，也让许星柔，慢慢产生了好感。
许星柔家境好，父亲在新西兰定居，母亲在观山市管理着市里最大的一家冷链物流企业，物质生活丰富多彩，她是在蜜罐里长大，可她身上却没有一点大小姐的脾气。
她知道林一明家境普通，从没有过丝毫嫌弃，反而经常鼓励他，关心他，说他跟运输能帮得上自己的冷链物流这块，说他将来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。
他们在一起的日子，简单却很快乐。她不图他物质上的什么，只觉得跟他投缘。
可他忘了，现实往往比想象中残酷。母亲的反对，家境的差距，还有父亲那段失败的婚姻，都像一座座大山，挡在他们面前。
尤其是母亲这次生病和李青回国，更是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这段感情。他不能再让母亲为他操心，不能再让这个家因为他而变得鸡犬不宁。
“咳咳……”刘慧突然咳嗽起来，打断了林一明的思绪。他赶紧递过水杯，扶着母亲坐起来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。
“妈，你醒了？感觉怎么样？”林一明轻声问。
刘慧喝了两口温水，缓了缓气，摇了摇头：“没事，就是有点渴。你怎么没玩游戏？”
“不想玩。”林一明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，重新扶母亲躺下，“妈，我再陪你聊会儿天吧。”
刘慧点了点头，眼神里带着一丝欣慰：“好啊，想聊什么？”
“聊聊我爸吧。”林一明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说了出来，“他当年，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姓江的女人？”
刘慧沉默了半天，才缓缓开口：“应该是吧。那时候你爸刚升职，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，那个江小姐年轻漂亮，又会说话，嘴巴甜得发齁，你爸那样的男人，哪经得起这样的诱惑？”
“那你那时候，就没恨过他吗？”林一明又问。
刘慧苦笑了一下：“怎么能不恨？那时候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，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。可恨又能怎么样呢？日子还得过，你还那么小，才十二岁，煮个面条都还不大会，我不能让你没有妈妈，不能让这个家就这么散了。”
“后来呢？他找了那个江小姐十几年，就没一点消息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刘慧摇了摇头，“那女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，电话换了，连她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。你爸托了不少人打听，也没找到她。有时候我甚至会想，她是不是故意躲着你爸，根本就没想过要跟他过日子。”
林一明皱了皱眉：“那我爸现在，还在想她吗？”
“应该还想吧。”刘慧叹了口气，“他那个人，就是太执着了，认定的事情，九头牛都拉不回来。年轻的时候是这样，现在老了，还是这样。有时候他喝醉了，还会抱着你的照片，念叨着那个江小姐的名字，说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