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念头如投入心湖的石子,激起一圈圈难以抑制的涟漪,李因彩几乎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,朝着那处院落奔去!
院门近在眼前。门上那根象征无人的绳索锁扣,此刻竟已被解开!
李因彩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,又猛地擂鼓般重击起来,撞得她胸腔微微发麻。
他......他真的回来了?深吸一口气,带着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,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院门。
“吱呀——”门轴转动的声音惊动了屋内人。
几乎是同时,一个穿着青衫、身姿灵动的少女身影,带着几分警惕和好奇快步走了出来。
“你是?!”两人目光相接,异口同声地问道。
莹儿杏眼中满是疑惑,正要追问这不速之客的来历。
“小彩!”一个温润而熟悉的声音及时从屋内传来!
顾阳山缓步而出,走到莹儿身侧,他一身青袍,形容依旧,却又仿佛沉淀了太多风霜。
“小山......”李因彩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顾阳山脸上,像是要穿透这数年的时光,将眼前这既熟悉又添了几分陌生疏离的青袍男子,与记忆中的少年完全重合。
片刻失神后,她的余光才落到顾阳山身旁那位清丽脱俗的青衫少女身上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悄然爬上心头,又被她强行压下,声音尽量维持着平静,问道:“小山,这位是?!不介绍一下吗?!”
莹儿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,心头警铃微作!
几乎是不假思索地,一只小手已悄悄攥紧了顾阳山宽大的衣袖,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,小手指尖用力,骨节都有些微微泛白。
顾阳山感觉到袖口的牵扯,侧目看了莹儿一眼,安抚性地微微颔首,转而向李因彩介绍道:
“小彩,这是我师妹,莹儿。”
“师妹?莹儿......”李因彩在心中将这称谓反复咀嚼了几遍,目光重新落回莹儿身上,努力绽开一个温和的笑意!
“莹儿妹妹,我叫李因彩!”
面上的笑容虽温婉,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酸涩却愈发清晰——师妹?能如此亲近相伴,怕是远不止师妹这般简单吧?
这莹儿,莫非便是小山修行路上遇到的......青梅替代?李因彩心中念头纷乱。
莹儿感受到对方温柔语气下的暗流,心头那点危机感并未散去,但礼数不可废。
她松开了紧抓衣袖的手,依着道门规矩,双手微拱:“莹儿见过李姐姐!”
礼毕,一双灵动的眸子却在悄然打量对方——这位李姐姐唤作师兄“小山”?这般亲昵的称呼,关系定非寻常!
她究竟是谁?难道是师兄的青梅旧识?念头翻转间,莹儿面上却愈发乖巧。
李因彩见莹儿如此知礼,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山野灵气外的规矩,反倒微微一怔。
这般反应,竟叫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续寒暄,准备好的万语千言,都被这突兀的相见和少女清澈的目光堵在了喉间。
场面一时微凝,雪落无声。
顾阳山轻咳一声,适时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沉默,目光温和地看向李因彩:“小彩,可曾用过饭了?灶上饭菜......想来快好了。”
李因彩缓缓摇了摇头:“尚未!”
莹儿眼珠一转,立时接过话头,笑得格外灿烂,热情上前一步,竟直接拉起了李因彩微凉的素手:
“那李姐姐快随我进屋来吧!正好尝尝师兄的手艺!”
说着,莹儿手上微微用力,带着不容推辞的亲昵,将还有些怔忡的李因彩半拉半请地带进了堂屋。
顾阳山看着两人一青一白的背影入屋后,无声地叹了口气,转身钻回灶房,将温着的几样简单却清爽的饭菜端上了那张老旧的木桌。
饭桌上,气氛再度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之中,只余碗筷轻微的磕碰声。
李因彩先前在家中便无心饮食,此刻虽腹中空空,心思却全然不在饭菜上,只机械地夹着米粒入口。
桌上菜色远不及家中丰盛,不过寻常的腌菜、清炒山蔬、一碗飘着几点油花的汤羹,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,入口竟有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淡淡清香。
莹儿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瞧在眼里,乌溜溜的眼珠在顾阳山和李因彩之间转了个来回。
她心知这位李姐姐必然有许多话想与师兄单独讲,自己杵在中间实属有些碍眼了。
于是,饭后她异常麻利地收拾起碗筷,抢着道:“师兄,李姐姐你们说话,这些我来收拾便好!”
说罢,不容二人置疑,莹儿抱着碗碟便钻进了灶房。
李因彩看着莹儿执拗又懂事的背影,心思剔透的她岂会猜不出几分用意?
她原本确实怀揣了千言万语,积攒了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与困惑,想要当面问一问他这数年,想倾诉自己读书的见闻与迷茫,更想再问问当年的问题......
可如今他身边多了这样一个灵动明澈的师妹,那些滚烫的话语仿佛骤然被泼了一瓢冷水,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白烟,堵在胸口,闷得发慌,竟不知从何说起。
此刻李因彩心中乱麻缠绕,剪不断,理还乱。
她默然起身,不知不觉间移步到了院子中央,那棵落满积雪的老枣树下。
此时灶房里,正竖着耳朵偷听的莹儿,透过窗棂缝隙瞅见李因彩走到了枣树下!
立刻便探出半个脑袋,对着站在堂屋门口的顾阳山飞快地眨了眨眼,又朝枣树方向努了努嘴!
顾阳山接收到莹儿这古灵精怪的“眼色”,心中唯有苦笑。该来的,终究躲不过。
随后,深吸一口凛冽的清气,缓步而出,踏着松软的积雪,走到枣树的另一侧,看着树下的白裙身影!
李因彩并未回头,目光依旧痴痴地胶着在粗糙龟裂的树皮上,仿佛那上面刻着消逝的童年。
半晌,她才缓缓将视线移开,投向远处被白雪覆盖、模糊了轮廓的山涧,声音轻得如同飘落的雪花:
“小山......可还记得儿时,我们常在那边的山坡上放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