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市深处弥漫着腐朽时砂的腥甜和金属锈蚀的酸气,浑浊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油污。吴境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左臂,那里覆盖着一层冰冷的暗银色时砂,封印着“观测者之瞳”暴走的力量,如同给沸腾的火山戴上了一副镣铐。倒计时符文在时砂下若隐若现,每一次微弱的闪烁,都像是在他灵魂深处敲响一记关于苏婉清的丧钟。
“‘洞察之尘’,上好的货色!刚从七号时渊矿区深处挖出来,新鲜得能闻见时空的回声!”一个沙哑油腻的声音刺破了昏暗角落的沉寂。
摊主是个像被揉皱了的油纸般的干瘦老头,细小的眼睛闪烁着老鼠般狡黠的光。他面前摊开的黑绒布上,零散堆着十几粒大小不一的时砂,灰扑扑的毫不起眼。他捻起一粒,极力推销:“瞧这成色,这纯度!只要这个数,包您看穿命运迷雾……”
吴境的右眼,那枚阿时留下的时茧烙印,悄然流转过一丝极其黯淡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。无需刻意催动,这融入本能的观测者视野已自动聚焦。摊主手中那粒看似普通的“洞察之尘”在他眼中骤然分解。
——灰暗的外壳下,包裹的并非纯净的时间晶体。核心深处,蜷缩着一个极其微小的、半透明的结构体。它像某种怪异的卵,卵壁上布满细密到超越常规认知维度的纹路。这些纹路并非静止,它们如同活着的神经末梢,轻微痉挛般地搏动着,每一次搏动都贪婪地吮吸着周遭逸散的时间尘埃与游离的能量粒子。更为骇人的是,构成这微小生命的基因链(如果那还能称之为“基因链”的话),其基本结构的螺旋展开形态,其每个节点的能量耦合方式……竟然以一种扭曲而亵渎的方式,复刻着青铜门上那些神秘、古老、令人灵魂颤栗的烙印!
“……嗯?”吴境左臂的时砂封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。封印的力量本能地应激收缩,对抗着这来自寄生体无形无质的污染辐射。
老头敏锐地捕捉到了吴境瞬间的凝滞,脸上褶子堆起殷勤的笑:“怎么样?识货吧!”他枯瘦的手指又捻起几粒,几乎要戳到吴境眼前,“多买几颗,效果更……”
吴境后退半步,避开那带着腐朽气息的手指,声音平淡无波,像冰冷的金属摩擦:“这‘尘’,从哪里来?挖矿的人呢?”
老头眼中的狡猾闪烁了一下,旋即被浑浊掩盖:“嗨,时渊矿工,命比纸薄,风吹就倒!谁知道是陷在哪个时空褶皱里了……货好就成嘛!”他打着哈哈,试图将一粒砂塞向吴境,“您要是……”
话未说完,他捻着时砂的手指猛地僵在半空,脸上的谄媚瞬间凝固,扭曲成一种极度的惊恐。
吴境的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,而是死死锁定了摊布上另一粒更小的、几乎被忽略的时砂。在这粒砂核心深处蜷缩的寄生体,刚才还在贪婪地吮吸着,此刻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未知的刺激,剧烈地颤抖起来!那半透明的卵壁骤然亮起刺目的惨白光芒,光芒中,寄生体基因链上所有复刻的青铜门烙印纹路,清晰地、不受控制地凸起、蠕动、活化!
“咔……”
一声轻得如同幻觉、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,在吴境异常敏锐的感知中响起。
那粒微小的时砂表层,在炽白光芒中裂开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、凝固。黑市的喧嚣、油腻的空气、老头惊恐到扭曲的脸……一切都模糊褪色成无关紧要的背景板。
吴境的全部心神,他右眼残留的时茧本能,他左臂封印的观测之力,甚至那缠绕灵魂的倒计时符文,都被那道裂缝牢牢吸住。
缝隙之中,没有虫豸爬出,没有能量溢出。
只有一点纯粹到极致的“认知”。
一个冰冷、空洞、非男非女、仿佛由无数破碎时空叠加回荡而形成的合成音节,无视了距离,无视了物质,直接烙印在吴境的意识海最深处:
——“门……要开了……”
这声音并非宣告,更像是一种源自结构本身的、宿命般的回响。如同青铜门亘古不变的低语,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、活着的传声筒。
摊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,身体筛糠般抖起来,那粒裂开的时砂从他僵硬的指间滑落,砸在黑绒布上,滚了两圈,停在吴境的脚边。那刺目的光芒连同卵内的寄生体,如同完成了最终的使命,在微弱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后,彻底沉寂、分解、化为比尘埃更细的无形灰烬。
吴境缓缓低头,目光落在那点灰烬之上。
摊布上剩下的时砂,那些核心同样蜷缩着青铜门烙印寄生体的容器,在失去了这最初的唤醒者后,再次归于死寂。但吴境知道,它们只是暂时沉寂。
青铜门……它的阴影,它的污染,已不再满足于烙印在冰冷的时空遗物上。
它开始孵化。
它开始寄生。
它开始……寻找活着的宿主,寻找新的眼睛,新的躯壳。
低语消散,留下的是比时渊最深处更彻骨的寒意。
黑市的喧嚣如潮水般重新涌入耳膜,摊主老头惊恐的喘息声夹杂其中。吴境抬起头,目光扫过老头那张被冷汗浸透的蜡黄面孔,扫过周围那些看似无知无觉、却可能已被无形孢子沾染的人群。
他左臂时砂覆盖下的倒计时符文,似乎跳动得更加沉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