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日的晨光刚漫过振华中学的校门，校门口那棵老悬铃木的叶子还沾着露水，值日表上“ 洛枳”的字迹已经被晨风吹得微微起卷。洛枳握着登记本靠在门柱上，笔尖悬在纸面上方，目光扫过每一个踩着早读铃冲进校门的学生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着——已经七点零三分，登记本上除了三班米乔的名字，又多了个迟到的身影。
李致远是踩着自行车冲进来的，车轱辘碾过校门口的减速带时溅起两粒石子，他慌忙捏紧刹车，车身晃了两下才停稳。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，露出里面印着篮球明星的t恤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，贴在饱满的额头上。他抬头就对上洛枳看过来的目光，那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，带着优等生特有的、不容置喙的严肃，让他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。
“迟到了，登记姓名和班级。”洛枳的声音很轻，却清晰地盖过了校园里隐约的早读声。她的手指在登记本上敲了敲，那里已经写着“三班 米乔”，字迹是米乔自己歪歪扭扭签的，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哭脸。
米乔站在一旁，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，脑袋耷拉着，听见洛枳的话，还不忘抬眼给李致远递了个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的眼神。她今天是因为帮奶奶送完菜才赶过来的，书包里还塞着半袋奶奶煮的茶叶蛋，此刻正硌得她腰侧发疼，却没敢拿出来——洛枳学姐管得严，迟到已经够麻烦了，再被抓着带零食，指不定要被记上一笔。
李致远的目光在登记本上扫了一圈，视线停在“米乔”两个字上，又飞快地移开。他脑子里转得飞快，要是现在老老实实地写上“一班 李致远”，得被几个家伙笑上一个星期。更何况，他上周才因为在走廊里拍篮球被洛枳抓过一次，这次再登记真名，指不定要被她“特殊关照”。
“五班，余淮。”李致远清了清嗓子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坦然些。他甚至还故意挺了挺胸，摆出一副“我只是偶尔迟到”的淡定模样。
洛枳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，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。她抬眼看向李致远，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。
余淮她认识，那个总穿着干净校服，就算迟到也会把书包背得整整齐齐的男生，跟眼前这个头发乱糟糟、校服敞着怀的家伙，简直是两个极端。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，白眼差点翻到天灵盖——这谎也太没技术含量了，五班余淮是盛淮南的崇拜者，所以洛枳认识。李致远，洛枳也认识，但她没有立刻揭穿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从校外传来，洛枳下意识地看过去，只见一个穿着整齐校服的男生骑着车冲了进来，车筐里还放着一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，显然是路上还在赶题。男生停下车，利落地支起车撑，转身就想往教学楼跑，却被洛枳叫住了：“同学，迟到了，登记姓名班级。”
男生停下脚步，转过身来，露出一张清秀的脸，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，正是五班的余淮。他显然还没从赶题的状态里缓过来，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，听见洛枳的话，才反应过来自己迟到了，连忙走上前：“抱歉，学姐，我早上做题忘了时间。”
“姓名，班级。”洛枳的声音依旧平静，只是目光在余淮和李致远之间转了一圈，眼底多了几分看好戏的意味。
余淮一边揉着太阳穴，一边随口答道：“二班，李燃。”他昨天跟二班的李燃约好今天早上一起讨论物理题，脑子里还想着那道没解出来的力学题，被洛枳一催，顺口就报了李燃的名字。说完他才觉得不对劲，刚想改口，就看见洛枳挑了挑眉，目光指向校门口的方向。
余淮顺着洛枳的目光看过去，只见李燃正慢悠悠地走进来，手里拿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，另一只手插在校服口袋里，脚步从容得像是在逛公园。他咬了一大口包子，嘴角沾了点油星，看见校门口围着的几个人，还挥了挥手，喊道：“余淮，你也迟到了？”
洛枳看着李燃，冷笑了一声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戏谑：“非常好。”她伸手指了指余淮，又看向李燃，“他说他是李燃，那你是谁？”
李燃嘴里还嚼着包子，听见洛枳的话，动作顿住了。他咽下去嘴里的包子，走上前，先是看了一眼一脸尴尬的余淮，又看了一眼强装镇定的李致远，无奈地叹了口气：“学姐，其实我是五班余淮。”
这话一出口，李致远再也忍不住，肩膀开始微微抖动，差点笑出声来。他用手捂着嘴，憋得脸颊发红，心里暗爽——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报假名，余淮这家伙居然也这么“机智”。
洛枳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李致远身上，语气带着几分冰冷：“你也叫余淮，也是五班的？”她指了指李致远，又指了指李燃，“怎么，这么巧，你们五班有两个余淮？”
李致远强忍着笑意，一本正经地说道：“确实有点巧。”他甚至还故意歪了歪头，摆出一副“我也觉得很神奇”的表情，看得余淮在旁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“巧你妹！”余淮终于忍不住了，压低声音吐槽道。他伸手拽了拽李致远的胳膊，语气里满是无奈，“你是李致远，整个振华从学生到老师，没有几个人不认识你！你冒充个毛线，你看不出来吗？洛枳学姐早就认出你了！”
李致远这才收起脸上的伪装，他挠了挠头，看向洛枳，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坦然：“好吧，学姐，我叫李致远。”他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我报余淮的名字，是因为我特别喜欢这个名字，也特别喜欢五班。没关系的，你记五班余淮的名字，我不介意。”
“我介意呀！”余淮抢在洛枳前面开口，语气里满是委屈。他瞪了李致远一眼，“你不介意，你是余淮吗？！”
洛枳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，嘴角却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：“所以你才是真余淮。”她指了指余淮，又看向李燃，“那他就是李燃了。你们很幽默呀，就是不知道潘主任欣不欣赏。”
她的话音刚落，一个威严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：“欣赏什么？我倒想听听。”
几个人同时转过身，只见潘主任穿着一身灰色的夹克，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，脸色严肃地站在不远处。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，扫过李致远、余淮和李燃，最后停在洛枳手里的登记本上。显然，刚才的对话他都听见了。
“潘主任好。”洛枳率先开口，恭敬地递上登记本。
潘主任接过登记本，翻了几页，目光在“五班余淮（李致远）”“二班李燃（余淮）”“五班余淮（李燃）”这几行混乱的字迹上停留了片刻，脸色变得更加阴沉。他抬起头，看向李致远、余淮和李燃，语气严厉：“你们三个，胆子不小啊！迟到还敢报假名字，把学校的纪律当儿戏是吧？”
李致远、余淮和李燃连忙低下头，不敢说话。潘主任的脾气在振华是出了名的火爆，谁要是被他抓住把柄，少不得要被训上半天。
潘主任训了足足五分钟，从“遵守校纪校规的重要性”讲到“诚信是为人之本”，最后才摆了摆手，语气缓和了几分：“行了，下次再敢这样，就不是批评这么简单了。赶紧去上课，别耽误了早读。”
三人如蒙大赦，连忙说了声“谢谢潘主任”，转身就往教学楼跑，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追兵。
一直站在旁边的米乔见他们都走了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，看向潘主任，诺诺地问道：“潘主任，我可以走了吗？”她心里还惦记着早读课的英语听写，要是再迟到，英语老师肯定要让她把单词抄十遍。
潘主任看了她一眼，语气又冷了下来：“你？给我站好了，站十分钟再走。”
米乔一听，顿时不乐意了，她抬起头，皱着眉头问道：“凭什么呀？他们都走了，我为什么还要站着？”她觉得很不公平，自己只是单纯地迟到，又没报假名字，凭什么要受额外的惩罚。
潘主任冷笑了一声，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：“你要是有他们的成绩，你也可以走。”他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，“余淮是五班第一，李燃是物理竞赛二等奖，李致远年级第一？上次月考，你班里排名多少？”
米乔被问得哑口无言，她低下头，攥紧了口袋里的茶叶蛋，心里满是委屈。她知道自己成绩不好，可这也不能成为区别对待的理由啊！可面对潘主任威严的目光，她终究还是没敢再反驳，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，看着潘主任拿着保温杯，慢悠悠地走进了办公楼。
十分钟后，米乔揉着发酸的腿，快步冲进了教学楼。她心里憋着一股气，一路上碰到认识的同学，就忍不住把早上的事说了出来。从“李致远冒充余淮”到“余淮报李燃的名字”，再到“潘主任区别对待”，她讲得绘声绘色，连洛枳当时的表情、余淮的尴尬都描述得一清二楚。
振华中学的消息传得比风还快，不过半天时间，“清晨校门口姓名乌龙案”就传遍了整个校园。无论是高一的新生，还是高三的学长学姐，都在讨论这件事。李燃、余淮和李致远走到哪里，都能感觉到周围同学的目光，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压抑的笑声。
“哎，你看，那就是五班的‘两个余淮’！”
“听说李致远冒充余淮，还被余淮当场拆穿了？”
“潘主任居然没罚他们，就因为他们成绩好？也太偏心了吧！”
李致远对此倒是无所谓，他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，别人的调侃他左耳进右耳出，反正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过分玩笑。他依旧每天踩着早读铃进校园，课间照样在走廊里拍篮球，仿佛早上的事从未发生过。
不过，还是有人敢当着他的面“兴师问罪”的。下午放学的时候，李致远刚走出一班教室，就被三个女生拦住了——正是耿耿、简单和蒋年年。
耿耿走在最前面，她穿着一身干净的校服，头发扎成马尾，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。她看着李致远，开门见山地问道：“李致远，你早上为什么要冒充余淮？这样不好，不仅会给余淮带来麻烦，还会让洛枳学姐为难。”
李致远靠在走廊的栏杆上，双手插在口袋里，挑了挑眉，语气带着几分戏谑：“我总不至于冒充盛淮南吧？洛枳学姐也不会信呀。”他知道盛淮南是洛枳的“软肋”，要是报盛淮南的名字，洛枳肯定会第一时间拆穿他，说不定还会跟他较真。
“你可以诚实一点啊！”耿耿皱着眉头，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，“迟到就迟到，登记自己的名字就好了，为什么要撒谎？”
李致远笑了笑，目光在耿耿、简单和蒋年年身上转了一圈，慢悠悠地说道：“你们振华三傻，还真是形影不离。”
这话一出口，蒋年年当场就炸了。她往前走了一步，指着李致远，语气激动：“李致远，你说谁是傻子呢？你才傻，你全家都傻！”要不是简单和耿耿及时拉住她，她恐怕早就冲上去跟李致远理论了。
李致远摊了摊手，语气无辜：“你看，我诚实你们也接受不了呀。”
“我们不傻！”耿耿连忙说道，她拉着蒋年年的胳膊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，又看向李致远，“我们只是觉得，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，不应该随便给别人起外号。”
“对，你们不傻。”李致远点了点头，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敷衍。
耿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：“你能不能不叫我们振华三傻了？我们有名字，我叫耿耿，她叫简单，她叫蒋年年。”
“我倒是可以，”李致远顿了顿，故意拖长了语气，“别人就很难说了。”他知道“振华三傻”这个外号早就在学校里传开了，就算他不叫，也会有其他人叫。
蒋年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，她挣脱开简单和耿耿的手，指着李致远，气道：“还不是你传出去的！要不是你，别人怎么会知道！”
李致远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，他看着蒋年年，语气诚恳了些：“我很抱歉，我可以改。”他当时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，跟朋友随口提了一句，没想到会传得这么广。
耿耿看着他，突然想起之前听同学说李致远换女朋友很频繁，心里顿时有了个主意。她抬起头，看着李致远，语气带着几分威胁：“哥，你最好别找女朋友，要不然我迟早给你搅黄了。”
李致远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起来，他看着耿耿，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：“那你加油。等哥想换女朋友的时候，告诉你，你帮哥搅黄。”
耿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，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。她瞪了李致远一眼，骂了一声“渣男”，然后拉着简单和蒋年年，转身就走。
看着她们三个气冲冲的背影，李致远无奈地摇了摇头，嘴角却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。他掏出手机，给余淮发了条消息：“晚上一起去打球？就当是为早上的事赔罪。”
没过多久，余淮就回复了：“行，不过你得请客，买三瓶可乐。”
李致远笑着回复：“没问题。”他收起手机，转身往校门口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