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舟高层会议室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主张立即回援与坚持继续探索的两派意见依旧僵持不下,彼此都无法说服对方,紧张的对峙中甚至隐隐带上了火药味。家园的危机如同燃烧的烙铁,烫灼着每个人的良心与职责。
莉娜舰长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激动或焦虑而紧绷的脸,最终再次落在凌烨与苏玥身上。他们二人虽未再次发言,但他们的态度已然明确。她知道,必须做出一个既能一定程度安抚内部情绪、又能最大限度保持战略目标的决断了。
“肃静。”莉娜舰长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论。所有人目光聚焦于她。
“雷克部长的担忧,是每一位牵挂家园者共同的心声。Vance博士的坚持,亦是为了文明长存所必须的远见。”她先肯定了双方的核心动机,随即话锋一转,语气斩钉截铁,“但方舟不是救火艇,更不是盲目的赌徒。我们不能因一时之情而放弃唯一的胜机,也不能因长远之计而对近在咫尺的苦难毫无作为。”
她调出星图,手指重点划过两个区域:“因此,我决定:方舟主体,继续按调整后的航线,前往‘回响断层’,寻找‘守门人’线索及维度危机的根本解决之道。此为最高优先级的核心任务,不容变更!”
支持探索的一方稍稍松了口气,而雷克等人脸色则更加难看。
“但是,”莉娜舰长紧接着说道,目光锐利地看向雷克和那些忧心忡忡的军官,“我们并非对联盟的危机坐视不理。我们将采取两项措施,尽可能为家园提供支援。”
“第一,信息传递。”她看向苏玥,“苏博士,你领导科学团队,将我们目前所有关于高维存在、维度投影假说、熵熄与‘能量沉寂’的关联性分析、‘神经屏蔽场’的全部技术细节、以及对司徒隐力量的初步研判,整理成最高密级的数据库。我们需要一种方式,尽快将这些关键信息送回去!”
Vance忍不住插话:“舰长,超远程定向通讯极不稳定,且易被拦截,如此庞大的数据量根本无法...”
“不是常规通讯。”苏玥已然明白了莉娜的意图,接口道,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,“可以采用‘星芒脉冲’方案。”
众人一怔。“星芒脉冲”是方舟理论上的一个应急通讯手段,其原理是将信息编码后,通过主引擎的能量喷射口,以特定频率进行超强功率的定向能量爆发,如同在宇宙中点燃一颗短暂的、信息化的新星。其优点是穿透力极强,难以完全拦截,且速度就是光速本身。但缺点同样巨大:能量消耗惊人,会严重暴露自身位置,且信息无法加密到极致,存在被第三方破译的风险。
“能量消耗不是问题,我们可以暂时降低非关键系统功率,甚至短暂减速。”莉娜决断道,“暴露位置的风险...我们必须承担。至于信息破译...顾不了那么多了,联盟得到信息优先。苏博士,需要多久?”
“数据整理和编码需要十二标准时。”苏玥快速估算后回答。
“好。第二,”莉娜舰长的目光转向雷克部长,“人员返回。我们派遣一艘‘星梭’级高速联络艇,搭载自愿返回的人员,携带数据包的物理备份和更详细的报告,以及...我们所能 spare 出的、关于精神防护和能量稳定的小型装置蓝图,返回联盟。”
会议室一阵骚动。“星梭”快艇速度极快,但续航力有限,且其返回联盟的航程,即使用尽所有跃迁手段,也需要数十年的宇宙时间!这意味着,派回去的人,几乎注定无法再与方舟汇合,他们将用一生的时间在航行中,只为将信息带回故乡。这是一条近乎单向的使命。
“自愿原则。”莉娜强调,“我们需要经验丰富的驾驶员、通讯员,以及...愿意承担此任务的军事或科学代表,向联盟高层进行面对面汇报,并协助家园建立初步防御。雷克部长,由你负责遴选志愿者团队。”
雷克部长深吸一口气,站直身体,眼中虽有无奈,但更多的是决然:“遵命,舰长。我会亲自负责此事。”他无法让方舟回去,但能亲自选派勇士、甚至自己带队返回家园支援,这已是目前最能兼顾他职责与情感的选择。
“联络艇出发后,方舟主体即刻执行‘星芒脉冲’,随后全速转向,继续原定计划。”莉娜最后命令道,“诸位,这是目前情况下,我们所能做出的最优折衷。双线并行,各负其责。望诸位摒弃分歧,同心协力,为了方舟,也为了联盟。”
命令既下,整个方舟立刻高速运转起来。
苏玥带领科学团队开始了争分夺秒的数据整理与编码工作,庞大的信息流被不断压缩、校验,转换成复杂的能量脉冲信号。
雷克部长则发布了征召令。出乎意料,报名返回联盟的志愿者远超预期。不仅有忧心家人的军官士兵,也有不少科学家认为自己的专业在现阶段对联盟的帮助大于对方舟。最终,一支由十名成员组成的精英小队被确定下来,其中包括一名资深外交官、两名安全部军官、三名工程师和四名各方面科学家。他们开始进行紧急培训,熟悉携带的资料和设备,并接受最后的医疗检查。
凌烨在这一过程中,主动找到了雷克和几位即将返航的科学家,将自己对低语污染的对抗经验、“心镜止水”与“灵焰煅烧”的技巧要点,毫无保留地口述并记录下来,交由他们带回。“这些或许能帮到那些已经受到影响的同胞。”他说道,语气平静,却带着沉重的分量。
苏玥则熬夜设计了一种小型的、基于“神经屏蔽场”原理的个人防护符牌蓝图,虽然效果远不如方舟上的大型设备,但胜在可以快速批量生产,或能为前线人员提供一些保护。
分别的时刻终于到来。小小的“星梭”联络艇悬浮在方舟巨大的舰体旁,如同离巢的雏鸟。
没有盛大的欢送仪式,只有沉默的敬礼和无声的注目。每一位志愿者都与留下的战友紧紧拥抱,许多人都红了眼眶。这一别,或许就是永诀。
“告诉联盟,我们还在战斗,我们找到了方向。”莉娜舰长对带队的外交官沉声道,“坚守下去,等待希望。”
“必不辱命!”外交官立正敬礼,目光坚定。
联络艇的舱门缓缓关闭,脱离接口,引擎亮起微光,旋即化作一道流星,向着遥远的故乡方向疾驰而去,很快消失在深邃的黑暗中。
方舟内,所有人默默注视着它消失的方向,心情复杂难言。
片刻后,莉娜舰长的命令响起:“全舰进入一级静默!‘星芒脉冲’准备!”
“能量导向主喷射口!”
“信息编码加载完毕!”
“发射倒计时:十、九、八...”
苏玥紧紧握着凌烨的手,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手心的微湿。
“...三、二、一!发射!”
方舟尾部的主引擎并未喷射出长长的光焰,而是猛地爆发出一次短暂却极其耀眼的、蕴含着海量信息的能量脉冲!那脉冲如同超新星爆发,瞬间照亮了周边的大片星域,甚至可能被遥远星系的观测者所捕捉到!
脉冲过后,方舟仿佛虚脱般,整体灯光都黯淡了一瞬。
“脉冲发射成功!能量水平符合预期!”
“检测到多个未知方向的微弱扫描波束!我们暴露了!”
“无需理会!”莉娜舰长毫不动摇,“引擎全功率!目标:‘回响断层’!最大跃迁速度!我们走!”
方舟庞大的舰体调整方向,积蓄能量,随即撕裂空间,跃入了茫茫星海,将那片刚刚爆发出信息新星的空域远远抛在身后。
他们留下了希望的种子,也留下了暴露的风险。他们送走了归家的勇士,也肩负起了更沉重的远征使命。
双线已然并行,未来如同迷雾,但方舟的脚步,未曾停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