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无双的吼声,如同投入滚烫油锅中的冷水,瞬间打破了寒鸦谷黎明前那诡异而有序的平静。
那声音不算震耳欲聋,甚至有些嘶哑破碎,但其中蕴含的那股一往无前、视死如归的惨烈气势,却如同实质的冲击波,狠狠撞进了谷内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!
“敌袭——!!!”
尖锐到变调的警报声,从一个反应最快的幽冥阁守卫口中爆出,撕破了短暂的死寂。这声警报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,激起了千层浪!
谷内,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,却又在下一个瞬间加速到极致!
那些原本专注于敲打铁胚的工匠们,动作猛地僵住,脸上惊愕的表情尚未完全展开,手中的铁锤便已下意识地握紧,眼神中的麻木与疲惫瞬间被警惕和凶光取代——他们果然不是普通的铁匠!
各处高台上、要道旁的幽冥阁守卫,反应更是迅捷如电!距离平台较近的几人,几乎在宋无双吼声落下的同时,便已如同捕食的猎豹般弹射而起,刀剑出鞘的寒光在熹微的晨光与熔炉火光交织中,划出一道道冰冷的轨迹,从不同的角度,向着尚在半空、剑指铜山的宋无双,疾扑而去!更远处的守卫则迅速抢占有利位置,弓弩上弦的声音咔咔作响,一支支淬毒的箭矢闪烁着幽蓝的光芒,锁定了空中那道孤绝的身影。
熔炉旁鼓动的风箱呼哧声,铁锤敲打的叮当声,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骤然爆发的喊杀声、兵刃破空声、以及无数双脚步在碎石地面上快速移动的沙沙声!整个山谷,仿佛一头沉睡的凶兽被突然惊醒,张开了遍布利齿的血盆大口,要将那胆敢闯入的孤狼瞬间吞噬!
而作为这一切风暴的中心,平台之上,铜山的反应,却与周围的沸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他依旧坐在那张厚重的石椅上,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太大的改变。只是那双原本漠然如古井般的眸子,在宋无双凌空扑下、剑光袭来的瞬间,微微眯了一下。那眯起的缝隙中,锐利如刀锋的精光一闪而逝,仿佛沉睡的雄狮,终于被蝼蚁的挑衅,激起了一丝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兴趣与……不悦。
惊讶吗?
有一点。他坐镇寒鸦谷数月,这里防卫森严,位置隐蔽,从未想过会有人单枪匹马,以如此决绝、如此不智的方式直接杀到他的面前。尤其是,这个闯入者看起来……状态很不好。气息虚浮不稳,脸色苍白如纸,甚至能从她扑击的轨迹中,看出一丝力竭的滞涩。
但更多的,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怒意,以及一丝看到有趣玩具般的残忍玩味。
“栖霞观……宋无双?”铜山那如同闷雷般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,不大,却奇异地压过了四周初起的喧嚣,清晰地传入宋无双的耳中。他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字,铁壁关前那个悍勇无匹、剑势刚烈的女侠。“韩无咎那个废物,竟然没把你彻底废掉?还敢来送死?”
他的话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,仿佛在点评一只不自量力的虫子。与此同时,他动了。
没有起身迎击,没有躲避。
他只是将原本随意搭在石桌上的右手,握成了拳。
然后,对着那道凌空刺来的、赤色惊虹般的剑光,一拳轰出!
简单,直接,粗暴!
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,没有内力外放的华丽光影。就是纯粹到极致的力量!肌肉虬结的手臂如同钢浇铁铸,拳头握紧的瞬间,空气仿佛都被捏爆,发出细微的噼啪声!拳锋所过之处,前方的空气被强行挤压,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、扭曲透明的波纹!
拳速并不算快得离谱,但那股沛然莫御、仿佛能轰塌山岳的恐怖力量感,却让所有看到这一拳的人,包括那些正扑向宋无双的幽冥阁守卫,都忍不住心头一悸,动作下意识地慢了半分!
电光石火间,宋无双那凝聚了所有精气神的“破岳”一剑,与铜山这朴实无华却力贯千钧的一拳,于半空中——悍然对撞!
“铛——!!!!!”
这一次的撞击声,与之前宋无双在校场演示时劈砍盾阵的声音截然不同!
那不是金铁交鸣的清脆,也不是钝器碰撞的沉闷。
而是一种更加复杂、更加狂暴、更加令人牙酸的巨响!
如同两座高速移动的铁山,以最蛮横的姿态狠狠撞在一起!又如同九天之上,有神人抡起巨锤,砸在了悬挂万载的青铜洪钟上!
声音凝练如实质,化作一圈圈肉眼可见的、扭曲空气的环形冲击波,以碰撞点为中心,猛地向四周炸开!平台边缘的碎石被震得簌簌滚落,下方靠近平台的几个熔炉,炉火被这股狂暴的气浪压得骤然一矮,随即又猛地窜起老高!距离稍近的几名幽冥阁守卫,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音波和气浪冲击得耳膜刺痛,气血翻腾,踉跄着后退数步,脸上露出骇然之色!
碰撞的中心,景象更是惊人。
宋无双那仿佛能刺穿一切的赤色剑光,在铜山的拳锋前,硬生生地停滞了!
剑尖,距离铜山的拳头,尚有三寸之遥。
但那三寸,却仿佛隔着天堑!
铜山拳头上覆盖的那层古铜色皮肤,在剑尖沛然剑气的压迫下,微微向内凹陷,皮肤下的肌肉纹理如同最坚韧的钢丝般绷紧、扭曲,但没有被刺破!甚至,连一道白痕都没有留下!
只有一点极其微弱的、暗紫色的幽光,在拳锋与剑尖接触的微小区域一闪而逝,仿佛那皮肤之下,蕴含的不仅仅是血肉之力。
而宋无双,则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、如同海啸山崩般的恐怖巨力,顺着“破岳”剑身,如同摧枯拉朽的钢铁洪流,蛮横无比地冲入了她的手臂,她的肩膀,她的胸膛!
“呃啊——!”
一声压抑不住的、混合着痛苦与不甘的闷哼,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迸出!
她握剑的右臂,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,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臂,而是一截即将碎裂的枯木!虎口早已崩裂的伤口再次炸开,鲜血如同泉涌,瞬间染红了剑柄,顺着剑脊滴滴答答地落下。
五脏六腑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,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,眼前猛地一黑,金星乱窜!喉头一甜,一股腥热的液体直冲上来,又被她强行咽了下去,嘴角却依旧渗出了一缕触目惊心的血丝。
她整个人,如同断了线的风筝,又如同被巨浪拍飞的舢板,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,向后倒飞出去!
“噗通!”
重重地摔在平台边缘坚硬粗糙的岩石地面上,又翻滚了几圈,直到撞在一根支撑凉棚的石柱基座上,才勉强停了下来。
尘土飞扬。
宋无双以剑拄地,单膝跪倒,剧烈地咳嗽起来,每一声咳嗽都仿佛要撕裂她的胸腔,暗红的血沫随着咳嗽喷溅在身前的地面上,迅速被尘土吸收,留下点点刺目的污渍。
只一击!
仅仅只是一记毫无花哨的正面硬撼!
她积蓄了所有力量、挟带着决死意志的“破岳”一剑,便被铜山以纯粹的力量,正面击溃!
横练功夫练到这种地步,简直骇人听闻!这已经超出了寻常“刀枪不入”的概念,他的身体,仿佛本身就是一件经过千锤百炼的神兵利器!
铜山缓缓收回了拳头,放在眼前,仔细看了看拳锋上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、因剑气压迫而产生的细微皮肤褶皱。然后,他抬起头,目光重新落在狼狈不堪的宋无双身上,那双漠然的眸子里,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不屑。
“就这?”他咧开嘴,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,笑容冰冷而残酷,“韩无咎真是越活越回去了,居然被这种货色伤到?还是说……你现在这样子,连当初的一成实力都没有了?”
他慢慢站起身。
这一站,那铁塔般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,更是呈几何倍数增长!他比跪倒在地的宋无双高出太多,投下的阴影,几乎将宋无双完全笼罩。
“不管你是全盛还是残废,”铜山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摩擦,“敢闯寒鸦谷,惊扰本座,你的下场,只有一个。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,如同宣判:
“死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那些原本因为铜山出手而暂时停滞的幽冥阁守卫们,如同得到了明确的指令,瞬间动了!
“杀!”
“拿下她!”
怒吼声中,至少二十名气息精悍的幽冥阁杀手,从四面八方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,朝着平台中央、单膝跪地、似乎已无再战之力的宋无双,狂扑而去!
刀光如雪,剑影如林!
淬毒的暗器如同蝗虫过境,撕裂空气,发出凄厉的尖啸!
更有数名手持淬毒劲弩的守卫,站在稍远的高处,冰冷的弩箭已然锁定宋无双周身要害,只待她稍有异动,或者头领一声令下,便会将她射成刺猬!
重围,瞬间合拢!
宋无双,这只闯入凶兽巢穴的孤狼,似乎已然陷入了绝境,插翅难逃!
铜山好整以暇地重新坐回石椅,甚至又拿起了那个陶土碗,仿佛眼前的围杀,不过是一场乏味的戏码,不值得他再多看一眼。他只是用那双漠然的眸子,偶尔扫过战圈,如同在欣赏困兽犹斗。
平台之上,杀气冲天!
被二十余名精锐杀手围攻,外围还有弓弩虎视眈眈,上方更有铜山这等凶神坐镇……换成任何一个人,哪怕是一流高手,此刻恐怕也早已心胆俱裂,束手待毙。
但宋无双没有。
她依旧单膝跪在那里,低着头,剧烈地咳嗽着,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,滴落在地。她的右手,依旧紧紧握着“破岳”剑,尽管那手臂在不受控制地颤抖,虎口的鲜血已经将剑柄浸透。
她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冲在最前面的三名幽冥阁杀手,眼中已经露出了残忍而兴奋的光芒。他们看得出宋无双的虚弱,这功劳,唾手可得!三把淬毒的钢刀,带着凄厉的破空声,分取宋无双的头颅、脖颈和后心!角度刁钻,配合默契,封死了她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!
后方和侧翼,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!刀剑并举,暗器飞射,几乎形成了一张死亡之网!
眼看宋无双就要被这第一波攻击淹没,尸骨无存!
就在那三把钢刀即将及体的刹那——
一直低着头的宋无双,猛地抬起了头!
那一瞬间,所有看到这张脸的人,心头都莫名地一寒!
她的脸上,沾满了尘土和血污,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。但她的眼睛……那双眼睛,却亮得吓人!
那不是重伤将死之人的黯淡,也不是绝望之人的疯狂。
而是一种极致冷静下的,燃烧!
如同两块被投入熔炉最核心、经过千度高温淬炼后,反而剔除了所有杂质,只剩下最纯粹、最坚硬、也最炽热的黑曜石!那里面,没有恐惧,没有痛苦,甚至没有对生的留恋。只有一种东西——
战意!
纯粹到极致的、惨烈到极致的、一往无前的战意!
与此同时,她一直紧抿的、染血的嘴唇,微微动了一下。
仿佛有一个无声的音节,在她唇齿间破碎。
那含在口中、被她用牙齿咬住油纸一角的殷红丹药——“燃血爆元丹”,随着她这一个细微的动作,油纸破裂,丹药滚入咽喉!
没有吞咽的动作。
那丹药入口即化,化作一股滚烫如火、又腥甜如血的洪流,顺着喉咙,轰然冲入她早已千疮百孔、近乎枯竭的丹田经脉之中!
“轰——!!!”
仿佛在宋无双的体内,有什么东西炸开了!
那不是内力爆发的声响,而是一种生命本源被强行点燃、压榨、燃烧时发出的、无声的轰鸣!
她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,瞬间涌上一股不正常的、妖艳的潮红!那不是健康的红润,而是血液被强行催逼到极限、毛细血管大量破裂的征兆!她周身皮肤下的细小血管,如同无数条苏醒的红色蚯蚓,迅速凸起、蔓延,看上去狰狞可怖!
原本微弱如游丝的内息,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海,瞬间暴走!狂暴的内力洪流,完全不受控制地在她残破的经脉中横冲直撞!所过之处,经脉如同被烧红的铁犁犁过,传来令人灵魂战栗的灼痛与撕裂感!但与此同时,一股前所未有的、蛮横霸道的力量感,也随之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!
“呃……啊啊啊——!!!”
一声不似人声的、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极致力量的咆哮,从宋无双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!那声音嘶哑扭曲,仿佛来自地狱深渊!
在这咆哮声中,她动了!
原本颤抖不已、似乎连剑都握不住的右手,骤然稳定!五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“破岳”剑柄,手臂上贲起的肌肉和血管,几乎要撑破衣袖!
她不再跪着。
而是以剑拄地,借着那股爆炸性的力量,悍然起身!
起身的瞬间,那三把已然临体的淬毒钢刀,也已到了!
宋无双没有格挡,没有闪避。
她只是将刚刚站直的身体,猛地向左侧,做出了一个幅度极小、却快如鬼魅的拧转!
“噗!”“嗤!”“唰!”
三声轻响,几乎同时响起。
第一把刀,擦着她的右肩胛划过,带走一片皮肉,深可见骨,鲜血飙射!
第二把刀,贴着她的左肋掠过,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,毒性的灼烧感瞬间传来!
第三把刀,最是凶险,原本瞄准后心,因为她身体的拧转,刀尖贴着她的脊椎边缘刺过,将背后的衣衫连同皮肉,犁开一道狰狞的沟壑!
鲜血,瞬间染红了她大半个后背和肩膀。
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神经。
但她恍若未觉!
仿佛那受伤的不是自己的身体!
在拧身避开致命要害的同时,她手中的“破岳”剑,动了!
不再是之前那凝聚一点的惨烈突刺。
而是——横扫!
借着起身拧转的腰力,借着体内那狂暴奔腾、几乎要破体而出的蛮横内力,将“破岳”那宽厚的剑身,如同门板一般,横着抡了出去!
剑光,不再是赤色惊虹。
而是一道血色匹练!
一道由她的鲜血、她的意志、她燃烧的生命力共同铸就的、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气息的血色匹练!
“破岳”剑法·血战八方!
“铛!咔嚓!噗——!”
首当其冲的,是那三名出刀的杀手!
他们根本没想到,一个看起来重伤垂死、连站都站不稳的人,竟然能在间不容发之际,做出如此诡异迅捷的闪避,更能在闪避的同时,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反击!
仓促之间,两人勉强回刀格挡。
“铛!” “咔嚓!”
第一把刀与“破岳”剑身碰撞,直接脱手飞出!
第二把刀更是不堪,竟被“破岳”剑那蛮横无比的力量,硬生生劈断!断刃旋转着飞出,嵌入了旁边一名杀手的肩头!
而第三人,因为招式用老,根本来不及回防。
那道血色匹练般的剑光,毫无花哨地,拦腰扫过!
“噗——!”
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和内脏破碎声混合在一起!
那名杀手脸上的残忍兴奋瞬间凝固,转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恐,他低头,看着自己突然分为上下两截的身体,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,上半身歪斜着栽倒,下半身却还兀自站在原地,鲜血和肠肚流了一地!
一击,一死两伤!
但这仅仅是开始!
宋无双一剑扫杀一人,重伤两人,动作毫不停滞!借着剑势回转的力量,她的身体如同一个燃烧着的、血腥的陀螺,猛地旋转起来!
“破岳”剑随着她的旋转,化作一团死亡的风暴!
血色剑光如同绽放的赤色莲花,又如同咆哮的血色龙卷,将她周身丈许范围,完全笼罩!
那些从侧翼、后方扑来的第二波、第三波攻击,瞬间撞入了这片血色风暴之中!
“叮叮当当!”“咔嚓!”“噗嗤!”“啊——!”
金铁交鸣声、兵器断裂声、利刃入肉声、濒死惨叫声……在这一刹那,疯狂地交织在一起,奏响了一曲残酷到极致的死亡交响乐!
宋无双完全放弃了防御。
不,应该说,她将“攻击”本身,当成了最好的防御!
她根本不理会那些刺向自己非要害部位的刀剑暗器,只是凭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战斗本能,以及那燃烧生命换来的、超越极限的反应速度,在间不容发之际微微扭动身体,避开或者用非要害部位硬抗过去。她的目标只有一个——杀戮!
用最快的速度,杀死最多的敌人!制造最大的混乱!吸引所有的注意力!
“破岳”剑在她手中,仿佛活了过来,不再是兵器,而是她肢体的延伸,是她燃烧意志的具现!剑法早已脱离了招式的桎梏,只剩下最原始、最暴力的劈、砍、扫、撩、刺!每一剑都灌注了那狂暴的内力,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!
一名杀手从正面挺剑直刺,剑法刁钻狠辣。宋无双不闪不避,竟以左肩硬生生撞向剑尖!同时,“破岳”剑自下而上,一记凶悍无比的上撩!
“噗!” 长剑刺入左肩,透背而出!剧痛让宋无双眼前发黑。
“嗤啦——!” 几乎同时,“破岳”剑将那杀手从胯下到胸膛,几乎劈成两半!滚烫的鲜血喷了她满头满脸!
两名杀手从左右夹击,刀光如匹练。宋无双怒吼一声,竟不退反进,双足猛地蹬地,合身向前撞入左边杀手的怀中!“破岳”剑倒转,剑柄狠狠砸在其太阳穴上!“咔嚓!” 颅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!右边杀手的刀,狠狠砍在了她的右背上,深可见骨!宋无双借势前冲,反手一剑,将那杀手连刀带人,腰斩!
暗器如雨!淬毒的飞镖、透骨钉、牛毛针,从各个角度射来!宋无双将“破岳”剑舞成一团血色光球,大部分暗器被击落,但依旧有几枚射中了她的手臂、大腿,毒性迅速蔓延,带来麻木与灼烧感。她不管不顾,盯住一个正在发射弩箭的守卫,如同疯虎般扑去!那守卫骇然,连连扣动扳机!宋无双以“破岳”剑格开两支弩箭,第三支却射穿了她的左小腿!她一个趔趄,却借着前冲之势,猛地将“破岳”剑脱手掷出!
“呜——!” 长剑化作一道血色雷霆,瞬间跨越数丈距离,将那弩手连人带弩,钉死在身后的岩石上!剑身兀自剧烈颤动!
而宋无双自己,也因力竭和伤势,扑倒在地,滚了几圈,才勉强以手撑地,半跪起来。她浑身浴血,如同从血池中捞出,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余处,左肩、右背、左腿更是重伤,鲜血汩汩流出,将身下的地面迅速染红。体内那狂暴的内力,在经历了这短暂而惨烈的爆发后,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,取而代之的,是更深层次、仿佛源自灵魂的虚弱与剧痛,以及丹药反噬带来的、如同万蚁噬心般的麻痒与灼烧。
“燃血爆元丹”的药效,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消耗着她的生命本源。
她剧烈地喘息着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,眼前阵阵发黑,视线开始模糊。她甚至能感觉到,力量正在飞快地离她而去,死亡的冰冷阴影,已然笼罩下来。
但她依旧跪在那里。
用那双燃烧过的、此刻只剩下灰烬般余烬却依旧不肯熄灭的眼睛,死死地,盯着平台中央,石椅上的那尊铁塔身影——铜山。
在她周围,横七竖八地躺着不下十具幽冥阁杀手的尸体,还有更多受伤者在地上哀嚎翻滚。剩余的守卫,虽然依旧围着她,但眼中已然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惊惧与骇然,一时间竟无人敢再上前。
这个浑身是血、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女人,刚才那短短十几个呼吸间的暴起杀戮,如同噩梦般刻在了他们心里。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战斗方式,那是野兽,是疯子,是来自地狱的修罗!
平台之上,短暂的死寂。
只有熔炉火焰的呼呼声,伤者的呻吟声,以及宋无双那破碎而艰难的喘息声。
铜山端着陶碗的手,终于停住了。
他慢慢放下碗,再次站起身。
这一次,他那双漠然的眸子里,终于有了一丝清晰的、名为认真的情绪。
他一步一步,走下石椅所在的小平台,沉重的脚步踩在岩石地面上,发出咚咚的闷响,如同战鼓,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他走到距离宋无双三丈远的地方,停下。
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,上下打量着这个跪在血泊中、却依旧用燃烧的眼神死死瞪着他的女人。
“燃血爆元丹?”铜山的声音依旧低沉,却少了几分玩味,多了几分凝重,“难怪……能爆发出这种程度的力量。栖霞观,果然有些门道。”
他顿了顿,摇了摇头:“可惜,丹药终究是外物,燃烧的是你的命。现在的你,油尽灯枯,还能撑几息?”
宋无双没有回答。
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右手,缓缓地,伸向旁边——那里,插着一把不知哪个死去杀手掉落的、染血的钢刀。
她的手指颤抖着,几次快要触到刀柄,又无力地滑开。
但她没有放弃。
一次,两次,三次……
终于,那染满自己和他人的鲜血、冰冷而滑腻的刀柄,被她握在了掌心。
很轻。比起“破岳”,轻得像根稻草。
但她握得很紧。
然后,她用这把刀,支撑着地面,一点一点,摇摇晃晃地,再次站了起来。
身体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会熄灭。
但她的脊梁,却挺得笔直。
如同风雪中,那杆永远不肯倒下的、染血的战旗。
她抬起手中的刀,刀尖,颤抖着,却依旧坚定地,指向铜山。
没有说话。
但那姿态,那眼神,已然说明了一切。
铜山看着这一幕,沉默了片刻。
然后,他点了点头。
“好。”他说,“不管你是全盛还是残废,是服药还是搏命……这份胆气,这份战意,值得我……亲手送你上路。”
他缓缓抬起了右手,握成了拳。
这一次,他的拳头上,那层古铜色的皮肤下,隐隐有暗紫色的、如同星云般的光泽流转起来,比之前更加清晰,更加……诡异。
“能死在我的‘星陨拳’下,是你的荣幸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铜山动了!
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,没有花里胡哨的幻影。
只是一步踏出!
但这一步,仿佛缩地成寸,三丈距离,瞬息而至!
那蕴含着暗紫色星光的拳头,带着比之前更加凝练、更加恐怖、仿佛能轰碎星辰的毁灭性力量,简单直接,却又快到极致地,轰向宋无双的头颅!
这一拳,封锁了所有闪避的空间,蕴含的力量,足以将钢铁打成齑粉!
宋无双看着那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、闪烁着不祥星光的拳头。
她知道自己躲不开。
她也知道自己挡不住。
她的生命,如同风中残烛,已然到了尽头。
但……
她的眼中,那灰烬般的余烬里,陡然爆发出最后一点,璀璨到极致的火光!
那是对生的最后留恋?是对死的恐惧?还是……不甘?
不。
都不是。
那是一种解脱。
一种终于可以毫无保留、倾尽所有、战至最后一刻的解脱。
一种终于可以用自己的方式,践行师父教诲、守护心中所念的解脱。
她笑了。
染血的嘴角,向上弯起一个极淡、却无比清晰的弧度。
然后,她松开了支撑身体的刀。
任由自己向前扑倒。
不是躲避。
而是……迎向那个拳头!
与此同时,她那握刀的右手,用尽生命最后的余晖,所有的力量,所有的意志,凝聚于刀尖一点,朝着铜山轰来的拳头,那手腕与拳锋连接的、最微小的一处关节缝隙——
刺了出去!
不求伤敌,不求阻挡。
只求,在那毁灭性的拳头降临之前,在那钢铁般的身躯上,留下一点印记。
哪怕只是一道,微不足道的白痕。
这是她,宋无双,此生最后的。
一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