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军的炮火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,反而愈发猛烈。原本预想中半个时辰的首轮炮击,硬生生延长到一个时辰,百门火炮如同不知疲倦的钢铁巨兽,将一枚枚炮弹疯狂倾泻在刘家堡的主堡及周边支点堡垒上。守军们按照预案躲进了提前挖掘的战壕、加固的掩体和砖石窑洞,却依旧被这超出想象的炮火强度,逼入了炼狱般的绝境。
主堡北门的核心掩体里,李虎死死顶着掩体顶部的木梁,脸色铁青。这处掩体是用双层砖石砌成,中间填充了夯土和沙袋,本以为能抵御大部分炮火冲击,可此刻,掩体的墙体却在持续的震颤中不断开裂,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,簌簌落下的碎石砸在头盔上,发出“噼啪”的脆响。一枚红衣大炮的炮弹落在掩体不远处的城墙垛口,巨大的冲击波瞬间掀飞了半面墙体,碎石如同暴雨般砸向掩体入口,两名来不及躲闪的士兵被当场掩埋,只留下微弱的呻吟声,很快便被炮火声吞没。
“快!用沙袋堵住裂缝!”李虎嘶吼着,声音被炮火震得断断续续。几名士兵立刻扑到开裂的墙体旁,拼命将沙袋塞进裂缝,可刚堵上一处,另一处又被震开,碎石不断落下,砸得他们头破血流,却依旧咬牙坚持。
掩体之外,更是一片炼狱景象。主堡的木制箭楼本是守军的了望哨,此刻却被一枚弗朗机炮弹直接命中。炮弹穿透箭楼的木质结构,轰然爆炸,火星瞬间点燃了干燥的木板,火势如同疯长的藤蔓,顺着箭楼快速蔓延,很快便将整座箭楼吞噬。熊熊大火中,箭楼的木梁“嘎吱嘎吱”作响,不时有燃烧的木板坠落,砸在城墙下的战壕里,引燃了士兵们的帐篷和行囊,浓烟滚滚,火光冲天,将北门的天空染成了暗红色。
周边的支点堡垒——东堡、西堡和南堡(留守少量兵力牵制),同样在炮火中岌岌可危。东堡的城墙本就不如主堡坚固,在红衣大炮的轰击下,墙体直接坍塌了一大段,战壕被砖石填满,躲在里面的十余名自卫队员瞬间被掩埋;西堡的弹药储存点被一枚臼炮炮弹命中,虽然只是少量弹药被引爆,却依旧掀起了漫天火光,火药的刺鼻气味混杂着燃烧的焦糊味,弥漫在整个西堡上空;南堡的城门被炮弹轰碎,残破的门板倒在地上,守军只能蜷缩在掩体里,被动承受着炮火的洗礼。
就在守军们苦苦支撑时,清军的炮火突然开始延伸——原本集中在堡垒墙体的炮弹,渐渐转向了堡垒后方的居住区和物资点。
民居区瞬间陷入混乱。土坯房在臼炮的爆炸中轰然倒塌,茅草屋顶被火星点燃,火势快速蔓延,一间接一间的房屋被吞噬。百姓们原本躲在家里,以为堡垒能挡住炮火,却没想到炮弹会直接落在居住区。“快跑啊!房子要塌了!”一名妇人抱着孩子,在火海中疯狂奔跑,却被倒塌的房梁拦住去路,绝望的哭喊在炮火声中显得格外微弱。一个年迈的老人行动不便,被大火围困在屋里,只能无力地拍打着房门,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,很快便没了动静。
物资点的损失更是惨重。粮仓被一枚红衣大炮的炮弹命中,厚实的墙壁被轰出一个大洞,里面的粮食倾泻而出,很快便被蔓延的大火点燃,化为一片焦黑;工匠营的工具房被炮火击中,铁匠的熔炉、木匠的木材、炮匠的器械,尽数被大火吞噬,这些支撑着刘家军军备的核心物资,在炮火与火焰中,瞬间化为乌有;甚至连守军储备的饮用水井,都被炮弹击中,井水被泥沙污染,变得浑浊不堪,无法饮用。
“救火!快救火!”张文弼在东门的掩体里看到居住区的火光,心急如焚,立刻带领几名士兵冲出掩体,朝着火海跑去。可刚跑出没几步,一枚炮弹便在不远处爆炸,冲击波将他们掀翻在地,碎石划伤了他的手臂,鲜血直流。他挣扎着爬起来,不顾身上的伤痛,继续朝着火海冲去——那里有百姓,有他们仅存的物资,就算付出生命,也要尽量抢救。
可火势太大,炮火太猛,他们的努力如同杯水车薪。燃烧的房屋不断倒塌,形成一道道火墙,将百姓们围困在中间,救援的士兵们根本无法靠近。更可怕的是,炮火还在持续,不时有炮弹落在救援队伍附近,造成新的伤亡。一名士兵为了抢救一个被困的孩子,冲进火海,却被突然倒塌的房梁砸中,再也没有出来;另一名士兵在转移老人时,被一枚流弹击中,倒在血泊中,老人抱着他的尸体,哭得撕心裂肺。
第一波炮击(实则持续一个时辰)终于在尼堪的示意下渐渐平息。可刘家堡早已沦为一片炼狱火海——主堡城墙残破不堪,多处坍塌;周边支点堡垒几乎被夷为平地;居住区火光冲天,房屋倒塌大半,到处都是烧焦的木材和残破的衣物;物资点化为废墟,粮食、工具、弹药尽数损毁。
掩体里的守军们缓缓探出头,看着眼前的惨状,眼中满是呆滞和恐惧。之前的坚定和决绝,在这毁灭性的炮火打击下,渐渐被绝望取代。他们伤亡惨重,原本一千五百人的留守部队,此刻只剩下不足千人,其中还有半数受伤;他们弹尽粮绝,火药、铅弹所剩无几,饮用水和粮食也被大火烧毁大半;他们的心理防线,更是在这超出预期的炮火强度下,出现了巨大的裂痕——他们第一次意识到,在绝对的武力面前,他们的坚守,或许真的只是徒劳。
李虎从掩体里走出来,站在残破的城墙缺口处,看着眼前的炼狱火海,拳头紧紧攥起,指节泛白,眼中满是猩红。他的铠甲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,手臂被碎石划伤,却浑然不觉疼痛。他看向清军炮兵阵地的方向,那里的火光依旧明亮,尼堪和洪承畴的身影隐约可见,仿佛在嘲讽他们的不自量力。
“弟兄们,”李虎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,却依旧带着一丝决绝,“炮火停了,鞑子的冲锋很快就要来了。我们还有人,还有武器,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,也要守住这里,也要为总制争取更多的时间!”
幸存的士兵们缓缓站起身,脸上满是疲惫和伤痛,却依旧握紧了手中的武器,目光坚定地望着李虎。他们知道,接下来的战斗,将会更加惨烈,他们或许会死在这里,但他们不能退缩——他们是留守的战士,是刘家军的脊梁,他们必须守住这片土地,直到最后一刻。
火海依旧在燃烧,浓烟遮天蔽日,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、火药味和血腥味。刘家堡如同一片漂浮在火海中的孤岛,承受着清军的碾压式打击。第一波炮击造成的损失,不仅是人员和物资的惨重伤亡,更是心理上的巨大震撼。但即便如此,留守的守军们,依旧没有放弃,他们在炼狱火海中,用血肉之躯,筑起了一道最后的防线。
而此刻,清军的阵营里,尼堪正抬手示意,八旗铁骑已经列阵完毕,只待一声令下,便会朝着这片炼狱火海,发起最后的冲锋。命运的齿轮,在炮火的余音中,朝着更加残酷的方向,飞速转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