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不是我想写番外,实在是不能断更,正文作者每天也在更新,今天也是再请假一天,工作累。)
柳溪村的秋天,傍晚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。八岁的林远,依旧是那个习惯躲在人群边缘的胆小男孩。那天,他因为不敢参加放学后孩子们组织的“丛林探险”,一个人磨磨蹭蹭地走在回家的最后面。
就在村口那棵老槐树的背后,他听到了微弱的、小动物般的啜泣声。
他吓得顿住脚步,心脏砰砰直跳,下意识就想绕道走开。但那哭声太可怜了,细细的,带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无助。鬼使神差地,他攥紧了书包带子,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,悄悄探过头去。
树后蜷缩着一个小女孩。
她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,或者更小一点。穿着一条有些单薄的、洗得发白的裙子,赤着脚,身上沾着泥土和草屑。
她有一头柔软的、银灰色的头发,小脸埋在膝盖里,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动着。
林远从没见过她,不是村里的孩子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了?”林远的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,带着明显的怯意。
小女孩猛地抬起头,露出一张苍白却异常精致的小脸。她的眼睛很大,瞳色是漂亮的琥珀色,此刻盈满了泪水,像受惊的小鹿。她看着林远,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茫然。
“我……我找不到家了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沙哑而脆弱。
那一刻,林远看着她那双含泪的眼睛,仿佛看到了某个雨夜蜷缩在角落里的自己。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,压过了他所有的胆怯。
他犹豫了很久,才慢慢走上前,从书包里掏出水门爷爷给他准备的、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完的一块糖果,小心翼翼地递过去。
“给……给你吃。别哭了。”
小女孩看着他手心里的糖果,又看了看他紧张却努力表现出善意的脸,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过去,小声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
那天,林远没有直接回家。他陪着这个叫“流萤”的小女孩坐在老槐树下,直到天色渐暗。他知道了她找不到家人,无处可去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,驱使着林远做了一件他人生中最大胆的事——他牵起了流萤冰凉的小手,带着她,回到了水门爷爷的家。
他站在水门面前,低着头,小手紧紧拉着流萤,声音因为紧张而结结巴巴:“水……水门叔叔……她叫流萤……她没地方去了……我们……我们能收留她吗?就……就一段时间……”
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把这句话说完,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。他害怕被拒绝,害怕水门叔叔觉得他多管闲事。
水门看着眼前这两个像小动物般依偎在一起的孩子,目光在流萤身上停留了片刻,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与温和。他什么也没多问,只是蹲下身,平视着他们,露出了温暖的笑容:
“好啊。家里多一个人,也更热闹些。欢迎你,流萤。”
那一刻,林远感觉自己的世界里,仿佛也亮起了一盏小小的、温暖的灯。
流萤就这样留了下来。
她的到来,像一束微弱却执拗的光,照进了林远封闭而胆小的世界。
流萤也很安静,甚至比林远更不喜欢说话。但她会安静地跟在林远身后,像一条小尾巴。林远看书时,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,安静地看着他;林远被其他孩子无意中排挤时,她会默默地站到林远身边,虽然她自己也害怕得手指发抖;林远晚上害怕打雷时,她会偷偷溜进他的房间,抱着自己的小枕头,小声说:“林远,我……我也怕,我们一起睡就不怕了。”
他们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。
林远会把水门给的糖果分她一半,会教她认字,会带她去后山看萤火虫。流萤则会把她偷偷藏起来的、最漂亮的野花送给林远,会在他被噩梦惊醒时,用小手轻轻拍他的背。
因为有了流萤,林远似乎也变得勇敢了一点点。他开始敢在课堂上小声回答问题了,敢在流萤被调皮男孩捉弄时,虽然依旧害怕,却还是会红着脸挡在她面前。
他们一起上了村里唯一的小学,同桌,同路。
林远以为,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。他甚至在某个星空特别明亮的晚上,偷偷对着流星许愿(虽然流星很快就消失了),希望和流萤做一辈子的好朋友。
然而,在他们一起升入小学四年级的那个春天,流萤消失了。
毫无预兆。
前一天放学时,他们还约好周末要去溪边捡漂亮石头。第二天,林远兴冲冲地去叫她起床时,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,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,和枕头上放着的一朵早已干枯的、他曾经送给她的紫色小花。
没有告别,没有留言。
她就那样不见了,像她突然出现时一样,悄无声息。
水门爷爷只是摸了摸他的头,叹了口气,说:“小远,流萤……有她必须要去的地方。”
林远不懂。
他发疯似的找遍了整个村子,找遍了他们常去的每一个角落。他问遍了所有人,大家都只是摇头。
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疼痛,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这个刚刚因为友谊而变得稍微明亮一点的世界。
他一个人跑到老槐树下,那是他们初见的地方,抱着膝盖,哭得撕心裂肺。
“骗子……”
“流萤是大骗子!”
“明明说好了……说好了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……”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不告而别……”
他哭得浑身发抖,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泥土里。刚刚建立起来的、那一点点可怜的勇气和对外界的信任,随着流萤的消失,彻底崩塌了。
从那以后,林远又变回了那个更加沉默、更加胆小的孩子。甚至比以前更甚。
他不再轻易相信别人,不再期待长久的陪伴。他把自己的心,重新关回了那个黑暗的壳里。
只是偶尔,在夏夜看到漫天飞舞的萤火虫时,他会愣愣地出神。
那点点微光,像极了那个女孩的名字,也像极了一场短暂而美丽的、却最终被证明是谎言的美梦。
他曾以为抓住了一束光,后来才知道,那只是路过他世界的、一只提着灯笼的萤火虫。
天亮之后,终究要离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