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秋的午后，阳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，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。九月的风带着淡淡的桂花香，轻轻拂过校园的林荫道。周三下午，文学院没有排课，苏念收拾好画具，正准备去图书馆查资料，手机屏幕亮了起来。
是陆时砚发来的消息：「今天图书馆旁边有旧书市集，听说有不少老版文学书。要不要一起去看看？我记得你一直在找那位散文家的早期作品。」
看着消息，苏念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她想起上周整理书架时，确实随口提过想收集散文家林清音的早期作品，没想到他竟记在了心里。回复了一个「好」字后，她特意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——那是陆时砚说过很衬她气质的颜色。
此时的陆时砚正在办公室批改学生的论文。他看了眼手表，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，便合上钢笔，仔细将散落的试卷整理好。起身时，他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那把藏青色遮阳伞上——苏念最怕晒，尤其是这种夏末秋初的太阳，看起来温和，实则依旧毒辣。他记得有次她晒伤了皮肤，脖颈红了好几天。于是顺手拿起伞，又检查了一下公文包，确认早上买的那块草莓蛋糕还完好地放在保温袋里。
苏念走到校门口时，远远就看见了站在香樟树下的陆时砚。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，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处，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。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，在他身上跳跃着光点。见到她来，他原本略显清冷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，快步迎上前。
“等很久了吗？”苏念轻声问道，注意到他额角细微的汗珠。
“刚到。”陆时砚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帆布包，同时撑开了遮阳伞，恰到好处地将阴影笼罩在她身上，“书市刚开始不久，我们慢慢逛。”
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主干道上。正值午后，路上来往的学生不少，偶尔有认识陆时砚的学生停下脚步恭敬地问好：“陆教授好。”他温和地点头回应，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身边的苏念。有相熟的女学生偷偷交换着眼神，抿嘴笑着快步走开——文学院最年轻的陆教授和他那位才华横溢的女友，早已是校园里一段佳话。
苏念微微脸红，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角：“你的学生都在看呢。”
“让他们看吧。”陆时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，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，“我倒是希望所有人都知道，这么优秀的苏念同学，是我的女朋友。”
旧书市集设在图书馆东侧的空地上，几十个摊位沿着林荫道一字排开，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特有的陈旧香气。摊主多是学校退休的老教授，或是周边古籍书店的老板，也有毕业多年的学长学姐回来处理藏书。还没走近，就能听到讨价还价的喧闹声，夹杂着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响。
“人比想象中多。”陆时砚轻声说着，很自然地牵起苏念的手，“跟紧我，别走散了。”
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，苏念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几拍。自从三个月前正式交往以来，每次他这样不经意的亲密举动，还是会让她心头泛起涟漪。
第一个摊位前已经围满了学生。摊主是历史系退休的陈教授，满头银发，却精神矍铄，正操着浓重的江浙口音向学生们介绍一本民国时期的线装书。陆时砚带着苏念站在人群外围，目光扫过书摊上琳琅满目的书籍。
“你看那边。”他微微倾身，在苏念耳边低语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，“那个棕色的木箱里，好像都是文学类的旧书。”
苏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，果然看到一个打开的桃木书箱，里面整齐地码放着许多封面泛黄的书籍。她眼睛一亮，拉着陆时砚的手小心地穿过人群。
书箱里的藏书比想象中还要丰富。有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红色经典，也有八九十年代的先锋文学，更多的是各种版本的古典文集。苏念蹲下身，指尖轻轻拂过书脊，仔细辨认着那些模糊的标题。
陆时砚站在她身后，一手撑着伞，一手护在她身侧，防止被来往的行人碰到。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书上，而是温柔地看着苏念专注的侧脸。阳光透过伞面，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，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微微颤动。
“啊，找到了！”苏念突然轻呼一声，从书箱底部抽出一本蓝色封面的小册子。封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原来的图案，但扉页上清晰地印着《城南旧事》四个字，作者正是林清音。版权页显示，这是1982年的初版，印量只有三千册。
“真的是初版...”苏念的声音有些颤抖，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泛黄的书页。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用力就会破碎，油墨的香气却历经岁月依然清晰。
摊主陈教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，笑眯眯地走过来：“小姑娘眼光不错啊。林清音的早期散文现在可难找了，这本还是毛边本，当年只印了不到一百册做纪念的。”
苏念这才注意到书页确实没有裁切整齐，是典型的毛边本特征。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封面，抬头看向陆时砚，眼里闪着兴奋的光：“这就是我一直想找的那本！”
陆时砚弯腰凑近看了看，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：“看来今天运气不错。”他转向陈教授，“老师，这本书怎么卖？”
陈教授推了推老花镜，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：“你是...文学院的陆老师吧？我听过你的宋词鉴赏课，讲得很好。”
“您过奖了。”陆时砚谦逊地点头。
“这本书放着也是放着，给真心喜欢的人才是最好的归宿。”陈教授摆摆手，“就给二十块钱吧，当是个意思。”
苏念连忙道谢，正要掏钱包，陆时砚已经抢先一步递过了纸币。他将书仔细地装进自己的公文包，然后继续陪着苏念在书摊间穿梭。
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，他们又发现了不少宝贝。陆时砚帮苏念找到了一整套八十年代出版的《历代画论辑要》，而苏念则意外发现了一本陆时砚研究生时期一直在找的《宋代官制考略》。两人像寻宝的孩子，不时为新的发现相视而笑。
“累了么？”陆时砚注意到苏念揉了揉小腿，轻声问道，“离我的公开课还有段时间，要不要去休息室坐坐？”
苏念确实有些腿酸，便点了点头。陆时砚一手提着刚买的几本书，另一只手依然稳稳地撑着伞，领着她朝文学院的教学楼走去。
教职工休息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，宽敞明亮。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，在深红色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房间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，几位没课的老师正坐在沙发上低声交谈。见到陆时砚带着苏念进来，大家会心一笑，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各忙各的——看来这对校园情侣的出现早已不是新鲜事。
陆时砚让苏念在靠窗的沙发坐下，自己走到角落的老式咖啡机前。他熟练地研磨咖啡豆，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。苏念托着腮，看着他专注的侧脸，想起第一次在这里喝到他亲手煮的咖啡，还是大半年前的事。那时她只是他课堂上的一个普通学生，而他已经是文学院最受欢迎的年轻教授。谁能想到，命运的齿轮会这样悄然转动呢？
“尝尝看，这次换了新的豆子，应该不会太苦。”陆时砚将咖啡杯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，奶泡拉花的图案是一只可爱的小猫——他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技巧。
接着，他又从公文包里取出那个保温袋，拿出用精致纸盒装着的草莓蛋糕。蛋糕不大，但做工精细，新鲜的草莓切片铺了满满一层，散发着诱人的果香。
“早上路过那家你喜欢的甜品店，正好看到新出的草莓蛋糕，就买了一块。”他递过小勺，眼神温柔，“记得你说过，秋天的草莓最甜。”
苏念舀了一勺送入口中，奶油轻盈绵密，草莓的酸甜恰到好处，搭配着无糖拿铁的醇厚，在舌尖绽放出美妙的味道。她满足地眯起眼睛，像只被顺毛的猫咪。
陆时砚没有急着吃蛋糕，而是拿出教案轻轻翻看着。阳光透过窗户，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光晕。苏念注意到他翻页时微微蹙眉，便轻声问道：“是今天的课有什么难题吗？”
“没什么，只是在想怎么把宋代文人的雅集生活讲得生动些。”他放下教案，揉了揉太阳穴，“现在的学生对传统文化有距离感，单纯讲理论很容易枯燥。”
苏念想起自己正在准备的“宋式雅集”文创方案，突然有了灵感：“不如从生活细节入手？比如宋人雅集时不仅吟诗作画，还有焚香、点茶这些仪式感的活动。我们可以把这些元素现代化，让年轻人更容易接受。”
陆时砚的眼睛亮了起来：“这个角度很好。其实传统文化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，它就藏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。”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念，“说起来，你的文创方案准备得怎么样了？需要我帮忙看看吗？”
“差不多了，就是还有些细节需要完善。”苏念小口吃着蛋糕，心里暖暖的。自从她开始准备这个毕业设计项目，陆时砚给了她很多专业建议，却从不越俎代庖，始终尊重她的创意。
休息的时间过得很快，离公开课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时，陆时砚收拾好东西，送苏念到教室后排的座位。能容纳两百人的阶梯教室已经座无虚席，还有学生自己带了折叠凳坐在过道上——陆时砚的宋词鉴赏课一向是全校最热门的公选课。
“今天的课会有个小互动，”陆时砚俯身在苏念耳边低语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，“如果你感兴趣，也可以参与一下。”
苏念点点头，看着他走上讲台。几乎是一瞬间，那个私下里会为她撑伞、记得她所有喜好的温柔男友，就切换成了严谨而不失风趣的陆教授。他调试麦克风时的一个微笑，就让原本嘈杂的教室安静下来。
“今天我们继续探讨宋代文人的精神世界。”陆时砚打开课件，声音清朗，“有人说过，如果我们能穿越回古代，最想体验的应该是宋代文人的生活。因为他们懂得如何把日子过成诗。”
课件上出现一幅《西园雅集图》的扫描件，学生们发出惊叹声。陆时砚的讲解深入浅出，从苏轼米芾的趣事，到点茶焚香的礼仪，再到宋词中的生活美学。他时不时引经据典，又穿插着现代年轻人容易理解的类比，课堂气氛活跃而专注。
苏念坐在后排，看着讲台上那个散发着智慧光芒的身影，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骄傲。这就是她爱的人啊，在专业领域里如此游刃有余，又始终保持着对知识的敬畏和对学生的耐心。
课进行到一半，陆时砚果然开始了互动环节：“现在想请大家分享下，你们身边的传统文化元素——可以是一件器物，一个习惯，或者任何让你们感受到文化传承的细节。”
学生们踊跃举手，有的带来家传的古董怀表，有的分享家乡的民俗节日，还有的展示了自学书法的心得。轮到苏念时，她深吸一口气，举起了手。
“请后排那位穿蓝色连衣裙的女生分享一下。”陆时砚的目光与她交汇，眼底有鼓励的笑意。
苏念站起身，稍微平复了下紧张的心情：“我最近在准备一个‘宋式雅集’的文创方案，灵感来自于刚才陆老师讲到的西园雅集。我想把宋代文人焚香、点茶、赏画这些活动，用现代的方式重新呈现。”
她顿了顿，看到陆时砚鼓励的眼神，继续说道：“比如刚才在旧书市集，我找到了一本林清音先生的早期散文集，里面就写到她对宋代文人生活的向往。其实传统文化离我们并不远，它可能就藏在一本旧书里，一杯茶里，或者一次用心的交谈里。”
她分享了自己如何从古籍中寻找灵感，又如何将古老的文化元素转化为现代人喜闻乐见的设计。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的运作声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气质温婉的女生身上。
苏念说完后，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陆时砚走到讲台前方，眼神中有难以掩饰的骄傲：“感谢苏念同学的分享。她刚才提到的‘传统文化藏在生活细节里’，正是我们今天这堂课想要传达的核心思想。”
他环视教室，声音沉稳而有力：“很多人觉得传统文化高深莫测，其实不然。宋人雅集的核心不是形式，而是那种对生活美学的追求，对精神世界的滋养。这种态度，在今天同样珍贵。”
下课铃响起，学生们却迟迟不愿离开，围在讲台前继续提问。陆时砚耐心地一一解答，目光却不时飘向后排的苏念。等她终于走出教室时，夕阳已经西斜，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？”苏念走近他，假装严肃地问道，“那个互动环节，分明就是为我准备的。”
陆时砚接过她手中的书，顺势牵起她的手：“想让你也感受下我的课堂，顺便让我的学生们知道，我心里最重要的人，不仅懂生活，还懂传统文化。”
夕阳的余晖给校园镀上了一层金色，两人手牵手走在林荫道上。苏念看着地上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影子，忽然想起林清音在散文里写过的句子：“最美好的时光，往往藏在不经意的日常里。”
而她觉得，校园里的每一天，都因为有身边这个人的存在，变成了值得珍藏的礼物。秋风拂过，带来远处桂花树的香气，和她手中那本旧书的墨香交织在一起，成了这个秋天最难忘的味道。
陆时砚侧头看她：“下周文物所有个宋代文物特展，听说有不少文房真迹。要不要一起去看看？或许对你的方案有帮助。”
“好啊。”苏念笑着应道，手指轻轻收紧，与他十指相扣。
她知道，属于他们的故事，还有很长很长的篇章，正在一页页缓缓展开。而每一页，都会像今天这样，充满书香、阳光，和相视而笑的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