催命符。
当这三个字从曹坤那张血肉模糊的嘴里挤出来时,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。
石磊的呼吸猛地一滞,他那双见惯了风浪的眼睛里,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。他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曹坤,仿佛要看穿这个男人的骨头,确认他不是在绝望中胡言乱语。
一本记录了市公安局局长十几年罪恶的账本,这东西如果真的存在,其分量,足以让整个江城的官场天翻地覆。
林渊依旧坐着,背脊挺得笔直。他的脸上,没有石磊那样的震惊,也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。他的眼神落在曹坤身上,平静得像是在审视一件出土的文物,正在评估其真实性和价值。
“账本?”林渊的声音打破了死寂,不带任何情绪的起伏,却让地上的曹坤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。
“对!账本!”曹坤像是怕他不信,挣扎着抬起上半身,声音尖锐而急切,“千真万确!我记了十几年!从他还是个副局长,把我从一个小片警提起来开始,我就在记!”
“为什么?”林渊问了第二个问题。
这个问题,让曹坤那股病态的亢奋稍微冷却了一些。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,那是恐惧、后怕,以及一丝作为老江湖的狡猾。
“为什么?”他喃喃自语,像是在问林渊,又像是在问自己。他咧开嘴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“林书记,您是聪明人。您觉得,跟着一头老虎,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吗?”
他低下头,声音变得幽微,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。
“刚跟他的时候,我以为他是大哥,是恩人。他提拔我,给我钱,给我权,让我从一个谁都能踩一脚的臭警察,变成了人见人怕的曹局。我为他卖命,心甘情愿。”
“直到有一次……大概是十年前。局里有个姓王的副局长,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,算是他的心腹。后来,因为一个项目分赃不均,两个人闹了别扭。没过多久,那个王副局长就在外面喝多了,跟人打架,失手把人打成了重伤。”
曹坤说到这里,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。
“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。只有我知道,那场酒局,是赵凤年安排的。那个被打的人,是他找的混混。王副局长进去后,赵凤年跟我说,‘老曹,你看,不听话的狗,留着也没用’。”
“他说那句话的时候,脸上还带着笑。就是从那天起,我开始怕了。我怕有一天,我也会变成那条‘不听话的狗’。”
“所以,我开始记账。他让我去办的每一件脏事,收的每一笔钱,我都会悄悄记下来。一开始,只是为了求个心安,想着万一有一天他要动我,我手里能有点东西保命。后来……后来就成了习惯。”
曹坤抬起头,那张满是泪痕和汗水的脸上,浮现出一抹疯狂的恨意。
“我把他当大哥,他把我当狗!我为他坐牢都可以,可他千不该万不该,动我儿子!他这是要我的命啊!”
他像一头困兽,用拳头狠狠捶打着冰冷的地面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林书记,账本我给你!我什么都给你!我只要我儿子没事,我只要赵凤年死!”
林渊看着他,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。他知道,曹坤说的,是真的。只有这种被逼到绝境的、发自肺腑的恨意,才是一个人彻底反水的最佳证明。
“地点。”林渊吐出两个字,言简意赅。
曹坤的动作停住了。他抬起头,那双红肿的眼睛里,闪过最后一丝挣扎和盘算。这本账本,是他最后的底牌,也是他跟纪委讨价还价的唯一筹码。
林渊看穿了他的心思,却没有逼迫,只是淡淡地开口:“曹局长,你是个聪明人。你应该明白,现在跟你赛跑的,不是我,是赵凤年。”
“你在这里多犹豫一分钟,他派去销毁证据的人,可能就离你的老宅更近了一步。那本账本,是他的催命符,但同时,也是你儿子唯一的护身符。”
“一旦账本没了,你在我这里,就失去了最大的利用价值。而赵凤年,为了永绝后患,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一个知道他所有秘密,又失去了保护伞的‘人质’?”
林渊的话,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,精准地剖开了曹坤内心那点刚刚升起的小九九,将最残酷的现实,血淋淋地摆在了他面前。
曹坤的脸色,“唰”的一下,变得比纸还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