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城西的旷野上,风卷着枯草打旋,像无数只不安分的手在撕扯大地。赵承煜的骑兵队像道黑色的洪流,正从西南方涌来,马蹄踏碎了薄冰,震得地动山摇,铁甲碰撞的铿锵声混着战马的嘶鸣,在旷野上掀起骇人的声浪。
“王爷有令!夺回洛阳者,赏银千两,封千户!”前锋的骑兵扯着嗓子喊,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,却足够点燃身后队伍的凶性。赵承煜骑着那匹汗血宝马,裹在厚厚的貂裘里,脸色阴沉得像要落雪——他没想到断云军破城如此之快,更没想到曹林敢留这么少的人守城,这简直是在羞辱他。
“一群草寇,也敢占我大胤的粮仓!”赵承煜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,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光,“冲进去!男的杀绝,女的带回营!”
骑兵们嗷嗷叫着加速,马蹄扬起的黄尘遮天蔽日,离洛阳城只剩百丈时,甚至能看见城头新换的云纹旗在风中猎猎作响——那面旗像根刺,扎得赵承煜眼睛生疼。
而此时的洛阳城头,陈九正趴在垛口上,嚼着块干硬的饼子,望远镜里赵承煜的貂裘看得一清二楚。“来得正好。”他把饼子塞回怀里,拍了拍身边的亲兵,“告诉火器营,按第二套法子来,让这帮骑兵尝尝厉害。”
城门口的空场上,三十名火器营士兵正蹲在掩体后,每人怀里抱着十颗黑铁手雷。这些手雷是孙二新改进的,引线短了一半,威力却大了三成,外壳上铸着细密的纹路,炸开会碎成几十片铁屑,专破骑兵的甲胄。
“都看仔细了!”队长老郑压低声音,举着手雷示范,“等他们冲到三十丈内再拉弦,数到三再扔,扔完立刻趴下!”士兵们点点头,手指已经扣在了引线上,掌心的汗把木柄浸得发潮。
赵承煜的骑兵越来越近,前排的已经开始张弓搭箭,箭头在阳光下闪着寒芒。城头上的断云军士兵却纹丝不动,只是握着手里的连发枪,枪口稳稳地对准冲锋的队伍——他们在等陈九的令。
“二十丈!”了望的士兵喊道。
赵承煜的嘴角勾起一抹狞笑,他仿佛已经看见骑兵踏破城门的景象,看见曹林跪地求饶的样子,甚至已经想好要把洛阳的粮仓搬空,连一粒米都不给断云军留下。
“十五丈!”
“拉弦!”陈九的吼声突然炸响。
三十名士兵同时扯动引线,“滋滋”的火花在风中跳跃,像群不安分的火虫。他们数着“一、二、三”,猛地将捆成串的手雷扔了出去——三百颗手雷在空中划出密集的弧线,黑沉沉的,像乌云压向冲锋的骑兵。
赵承煜的笑容僵在脸上,他从没见过这玩意儿,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:“那是什么?”
话音未落,爆炸声就掀翻了天地。
“轰!轰!轰!”
一连串的巨响震得城头落土,旷野上瞬间腾起数十团黑烟,碎石、铁屑、马尸、断肢被抛向空中,又像暴雨般砸下来。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被炸得粉碎,中间的被气浪掀翻,惨叫着滚在地上,后面的收不住蹄,纷纷撞在一起,阵型瞬间成了一锅粥。
“妖法!又是妖法!”有骑兵吓得调转马头就跑,却被后面的人挡住,自相践踏起来。战马受了惊,疯狂地嘶鸣跳跃,把背上的士兵甩下来,再狠狠踩进泥里。
赵承煜被气浪掀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,貂裘的袖子被炸飞了一角,露出的胳膊被铁屑划得鲜血淋漓。他又惊又怒,还没来得及下令撤退,城头上的枪声就响了。
“砰砰砰!”
断云军的连发枪组成了密集的火网,子弹像长了眼睛似的,专打骑兵的胸口和马腿。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骑兵,此刻像被割的麦子似的一片片倒下,没人能冲到城门下,甚至没人能靠近到弓箭的射程内。
“撤!快撤!”赵承煜终于喊出了撤退的命令,声音都变了调。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千两白银、千户爵位,只想离这座可怕的城池远些——那些能爆炸的铁球,那些能在百丈外杀人的火枪,根本不是人力能抵挡的。
他调转马头,拼命抽打汗血宝马,想从混乱中冲出去。宝马受了惊,前蹄腾空,差点把他甩下去,好不容易稳住身形,刚跑出没几步,一颗子弹突然呼啸着飞来,精准地打穿了他的喉咙。
赵承煜的身体猛地一僵,难以置信地低下头,看着鲜血从喉咙里汩汩涌出,染红了胸前的貂裘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,最终从马背上栽了下来,摔在冰冷的泥地里,眼睛圆睁着,还望着洛阳城的方向——那里有他梦寐以求的粮仓,有他想占有的江山,却最终成了他的葬身之地。
“王爷死了!赵王爷死了!”
这个消息像瘟疫般在骑兵中蔓延,最后的斗志彻底垮了。士兵们扔掉武器,四散奔逃,有的钻进旁边的树林,有的跳进结冰的河沟,连赵承煜那匹汗血宝马都跟着乱兵跑了,马鞍上还挂着他没来得及带走的弯刀。
爆炸声渐渐平息,枪声也停了。旷野上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、受伤哀鸣的战马,还有散落一地的兵器和盔甲。断云军的士兵们从掩体后探出头,看着眼前的景象,有几个新兵忍不住捂住嘴干呕起来——他们没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场。
陈九走上前,踢了踢赵承煜的尸体,确认他已经死透,才对着城头喊道:“打扫战场!伤兵救治,尸体烧掉,战马收拢——那匹汗血宝马给曹将军留着!”
夕阳西下时,旷野上燃起了熊熊大火,浓烟滚滚,像根黑色的柱子直插云霄。城头上,曹林望着那片火光,手里摩挲着赵承煜的弯刀——刀身很薄,显然是装饰用的,远不如断云军的马刀结实。
“云州军完了。”秦先生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,叹了口气,“赵承煜一死,他那几个儿子定会争权,用不了多久就会自相残杀。”
曹林把弯刀扔给亲兵:“拿去融了,打几把锄头。”他望着远处的地平线,那里是京城的方向,“赵承煜只是前菜,真正的硬仗,还在后面。”
风卷着烟火的气息吹过来,带着焦糊的味道。曹林知道,云州军的末路,不仅是赵承煜一个人的结局,更是旧时代藩王的宿命——抱着旧兵器,守着旧地盘,却不知天下早已变了天。
而他们这些握着新火器、带着新章法的人,终将踏过这些腐朽的尸骨,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。洛阳城头上的云纹旗在暮色里猎猎作响,像在为这场胜利喝彩,也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征途,吹响新的号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