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江府的秋意浸着霜气,陈九站在东门的“保境碑”前,指尖抚过碑上“断云卫”三个字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亲兵翻身下马,手里攥着封血书,信纸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暗红:“陈将军,云州府边界传来急报——白狼流寇余孽在黑风坳劫掠,杀了三个村落的百姓,还放话要夺回临江府!”
陈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。白狼虽死,他麾下的“八大金刚”却跑了四个,带着残部流窜到云州府与临江府交界的山区,就像附骨之疽,时不时出来啃咬一口。前几日民政司的运粮队就差点被他们劫了,幸得断云卫巡逻及时,才没让粮食落入贼手。
“备马!”陈九转身就走,玄色披风在风里划出冷硬的弧度,“让铁骑营第三队集合,带十门开花炮,随我去黑风坳!”
半个时辰后,三百骑兵踏着晨露出发了。马蹄裹着厚布,在官道上敲出沉闷的鼓点,枪尖上的寒芒比霜气更冷。投军的少年狗剩也在队伍里,他已不是当初那个攥着拳头喊报仇的毛头小子,三个月的操练让他晒得黝黑,腰杆挺得笔直,背上的线膛枪擦得发亮。
“狗剩,怕不?”旁边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狗剩攥紧缰绳,指节泛白:“不怕。我爹娘的仇还没报,这些杂碎,一个都不能留!”
黑风坳在云州府边界的群山里,是个三面环山的死胡同,只有一条窄路进出,据说当年白狼流寇就是看中这里易守难攻,才把老巢设在此处。陈九让人在山外停下,派两个斥候先去探路。
“将军,流寇在坳里扎了营,大约有五百人,还抢了不少百姓当人质。”斥候回来禀报,“他们在路口设了鹿角,还挖了陷阱,看样子是想引咱们进去打伏击。”
陈九冷笑一声,勒马登上旁边的小山岗。黑风坳的轮廓在暮色里像头伏着的野兽,坳里飘着炊烟,还隐约传来百姓的哭喊声。他指着西侧的岩壁:“那岩壁看着松动,能炸不?”
炮兵队的队长凑近看了看,又让人用绳索吊下去敲了敲岩石:“将军,这岩壁是页岩,层理松,用三发开花弹就能炸开,保准把坳口堵死!”
“好!”陈九抬手示意,“骑兵在坳口列阵,装作要强攻的样子,吸引他们注意力。炮兵队悄悄绕到西侧山腰,听我号令,炸!”
断云卫的骑兵很快在坳口排开阵势,马蹄声踏得地动山摇,陈九亲自举枪对着坳里放了一枪,子弹打在石头上,溅起火星:“白狼余孽,出来受死!”
坳里果然乱了套。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(正是白狼麾下的“独眼金刚”)提着鬼头刀冲出来,对着骑兵队狂骂:“断云寨的杂碎,有种进来单挑!老子让你们有来无回!”他身后的流寇也跟着起哄,把抢来的百姓推到阵前当盾牌。
狗剩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百姓,眼里冒着火——去年他爹娘就是这样被流寇当挡箭牌,最后惨死在刀下。他握紧枪杆,指节都在抖。
“别急。”陈九按住他的肩膀,从怀里掏出个铜哨,“等会儿听我信号。”
就在流寇以为断云卫不敢进攻,放松警惕的瞬间,陈九猛地吹响铜哨。三声尖锐的哨音刚落,西侧山腰就传来“轰!轰!轰!”的巨响。三发开花弹拖着青烟撞在岩壁上,炸开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,松动的页岩像瀑布般倾泻而下,瞬间把黑风坳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。
“怎么回事?!”独眼金刚慌了神,转身想往回跑,却被滚落的巨石砸中了腿,惨叫着倒在地上。流寇们没了主心骨,像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,有的往山洞里钻,有的试图爬过石堆,却被骑兵队的线膛枪一个个点名。
“冲锋!”陈九一马当先,骑兵队如潮水般冲进坳里。线膛枪连射三轮,流寇的尸体堆成了小山,剩下的人见状纷纷跪地求饶,却没人敢放下武器——他们知道,自己手上沾的血太多,求饶也没用。
狗剩跟着队伍冲进坳深处,看见一间破庙里绑着十几个百姓,其中还有个抱着婴儿的妇人,正是前几日被劫的村落村民。他冲过去砍断绳索,妇人抱着孩子给她磕头:“多谢军爷!多谢军爷!”
“搜!别放过一个!”陈九的声音在坳里回荡。士兵们踹开每一间茅屋,掀开每一块石板,把藏着的流寇揪出来捆好。狗剩在一间最大的茅屋里,看见地上铺着张狼皮,狼皮上还放着个血淋淋的包裹。
他走过去掀开包裹,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——里面是半块啃剩的人肉干,上面还带着牙印。旁边的地上扔着个小孩的虎头鞋,鞋上的血迹已经发黑。
“呕——”狗剩跑到门口吐了起来,胆汁都快吐出来了。他想起自己的爹娘,想起那些被流寇杀害的百姓,一股狠劲从心底涌上来,转身抓起地上的鬼头刀,就往被捆着的流寇身上砍去。
“住手!”陈九及时拦住他,“留活口,要审出他们还有没有同党。”
狗剩红着眼圈,把刀扔在地上,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。他蹲在地上,看着那半块人肉干,忽然明白陈九为什么说“流寇不能留”——这些人早已不是人,是披着人皮的野兽。
清理战场时,士兵们从流寇的营地里搜出了堆积如山的赃物:百姓的衣物、抢来的粮食、甚至还有从小孩脖子上扯下来的银锁。陈九让人把这些东西登记造册,准备还给百姓,又让人去石堆那边查看,确认没有漏网之鱼。
“将军,找到独眼金刚了。”两个士兵拖着个血人过来,正是被巨石砸断腿的流寇头目,他嘴里还在骂骂咧咧,直到看见陈九手里的开花弹,才吓得瘫软在地。
陈九没理他,只是对狗剩说:“把那半块东西收好,带回临江府,让所有人都看看,这些流寇到底是什么东西。”
回程的路上,骑兵队押着几十个俘虏,百姓们跟在后面,有的哭,有的笑,有的对着断云卫磕头。狗剩走在队伍最后,手里用布包着那半块人肉干,虽然隔着布,却仿佛还能闻到血腥味。
“以前总想着报仇要亲手砍人。”他对旁边的老兵说,“现在才明白,让这些杂碎再也不能害人,才是最好的报仇。”
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这就对了。咱当兵,不光是为了自己报仇,是为了让临江府再也没有报仇的人。”
夕阳西下时,队伍回到了临江府。百姓们听说流寇余孽被清剿干净,都跑到城门口迎接,有人端来热水,有人送来干粮,看着那些被押回来的俘虏,眼里的恨意渐渐变成了安稳。
陈九让人把那半块人肉干和从流寇营里搜出的赃物摆在“保境碑”前,对围观的百姓说:“看看这些,就知道咱断云卫为什么要追着他们打。只要还有一个流寇,临江府就不得安宁!”
百姓们看着那些东西,有的抹眼泪,有的骂出声,更多的人却对着断云卫深深鞠躬。狗剩站在人群里,看着“保境碑”上的字,忽然觉得肩上的枪更沉了——这枪,不光要杀贼,还要护着身后的百姓,护着这片再也经不起血污的土地。
夜色降临时,陈九让人把俘虏押去审讯,自己则站在碑前,望着北境的方向。他知道,清了流寇余孽,临江府才算真正安稳,而这安稳,是用枪杆子和不肯退让的狠劲换来的。
远处的军营里,狗剩正在擦拭他的线膛枪,枪膛里映出他坚定的脸。他知道,以后的路还长,但只要手里有枪,心里有百姓,再难的坎,都能迈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