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路跑得急,白日顶着风沙,夜里借着月光,连马料都是在马上喂。第三日清晨,当临江府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,陈九勒住马,抬手示意队伍停下。
“就地休整半个时辰,检查枪炮。”他翻身下马,从亲兵手里接过水囊,仰头灌了半袋。远处的城墙上,一面绣着白狼头的黑旗正歪歪扭扭地飘着,那是流寇的旗号——据说每占一城,白狼就要亲手把这面旗插上城楼,再杀三个官员祭旗。
断云卫们动作麻利地检查武器:线膛枪的机匣里抹上防冻油,开花炮的引信截成标准长度,连马蹄铁都挨个敲了敲,确保不会松动。陈九走到炮车前,用手指量了量炮口口径,又掂了掂炮弹重量,对炮手说:“东门是夯土城墙,用实心弹先砸缺口,再用开花弹清云梯。”
半个时辰后,队伍重新出发。五百人的骑兵队排成三角阵,十门火炮紧随其后,马蹄踏过临江府外的麦田,惊起一片飞鸟。流寇的前哨发现他们时,还以为是小股援军,吹着牛角号就冲了过来。
“放!”陈九抬手。前排断云卫的线膛枪同时响起,“啾啾”声连成一片,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多个流寇瞬间栽倒,后面的人吓得勒住马,看着同伴胸口的血洞,半天没敢动。
“是断云寨的枪!”有人认出了那独特的枪声,尖叫着往后跑。陈九没追,只是让队伍继续推进,直到离东门三里地的土坡停下。
“火炮架这儿。”他指着土坡顶端,这里地势高于城墙,正好能覆盖东门。断云卫们七手八脚地卸炮、填药、瞄准,炮口缓缓抬起,对准了那面刺眼的白狼旗。
城楼上的白狼正举着酒坛狂饮,他刚砍下两个守城士兵的脑袋,正准备往城下扔。听见枪声时还骂骂咧咧:“哪来的不长眼的,敢搅老子的兴致?”直到看见土坡上的火炮,酒坛“哐当”掉在地上。
“那是……炮?”白狼眯着眼,他打了半辈子仗,只在官府的军队里见过这玩意儿,而且远没这么多、这么新。
“大哥,是断云寨的人!”亲卫脸色惨白地跑来,“他们带了至少十门炮,还有五百骑兵,全是快枪!”
白狼的脸瞬间涨成紫色,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“规矩”,而断云寨那套“标准化”“军规”,在他眼里比官府的律法还可恨。“怕个屁!”他一脚踹开亲卫,抄起鬼头刀,“不过是些挖矿的土包子,敢来抢老子的地盘?传令下去,死守东门,谁退斩谁!”
流寇们被他逼着往东门涌,云梯一架接一架地搭在城墙上,后面的人举着盾牌往前顶,想趁断云寨没架好炮先破城。
“线膛枪上膛,火炮瞄准云梯。”陈九的声音在风里回荡,他拔出腰间的线膛枪,往枪膛里塞了颗铅弹,“给我轰开东门!”
“轰!轰!轰!”
十门火炮同时怒吼,实心弹拖着青烟砸向城墙。第一发就正中云梯最密集的地方,木梯瞬间被砸成碎片,上面的流寇像下饺子似的掉下来,惨叫声此起彼伏。紧接着,开花弹呼啸而至,在流寇堆里炸开,铁片混着火药星子横扫,冲在前面的人瞬间被掀飞,血浆溅得城墙上到处都是。
白狼被气浪掀得后退三步,看着城楼下的惨状,眼睛红得像要滴血。他刚想下令反扑,忽然看见土坡上的陈九正举枪瞄准自己。
“啾——”
清脆的枪声穿透炮声,白狼只觉得额头一凉,戴着狼皮帽的脑袋“咕噜”一声滚落在地,黑血从脖颈里喷涌而出,溅了身后亲卫一脸。
“首领死了!”
不知是谁喊了一声,流寇的阵脚瞬间乱了。没了主心骨的亡命徒们四散奔逃,有的往城墙下跳,有的扔下刀斧跪地求饶,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队伍,顷刻间成了溃散的蚁群。
“冲锋!”陈九将线膛枪背回身后,拔出短铳,翻身上马。五百断云卫如潮水般涌向前,线膛枪连射五轮,子弹像织成一张密网,把试图顽抗的流寇成片扫倒。他们的刀斧根本近不了身,刚冲到三十步内就被打翻,鲜血在东门的缺口处汇成小河。
断云卫的骑兵踏着流寇的尸体冲进城门,马蹄铁碾过血泊,发出“咯吱”的声响。陈九一马当先,短铳左右开弓,将两个试图关城门的流寇射穿胸膛。他抬头看向城楼,白狼的尸体还歪在那里,那面黑旗已被流弹打烂,耷拉在城垛上。
“扯下来。”陈九对亲兵说。很快,残破的白狼旗被拽下城楼,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绣着狼头的红旗——断云寨的旗帜。风卷着红旗猎猎作响,像在宣告这座城的新生。
城巷里还有零星的抵抗,流寇们躲在民房里放冷箭,却被断云卫的线膛枪精准点名。一个断云卫踹开一间当铺的门,里面藏着十几个流寇,正抱着抢来的银子发抖。他举起枪:“放下银子,跪地不杀!”
流寇们面面相觑,最终扔下银子,抱着头蹲在地上。他们不怕官府的刀,却怕这能在百步外取人性命的铁家伙。
陈九骑马走在主街上,看着四处奔逃的百姓,抬手示意士兵们喊话:“断云卫在此,保境安民!凡不持械者,一律不杀!”
喊声渐渐传开,百姓们从门缝里探出头,看见那些穿着玄色劲装的士兵虽然脸上带疤,却没抢东西,没烧房子,甚至还把一个摔倒的小孩扶了起来。有人壮着胆子打开门,对着陈九的背影磕头,嘴里念着“菩萨保佑”。
陈九勒住马,回头望了眼插上断云旗的城楼,又看向北境的方向。三日期限刚过一半,他做到了。但他知道,轰开城门容易,收服人心难——接下来要做的,比打仗更费心思。
阳光穿透硝烟,照在临江府的石板路上,映出断云卫整齐的靴印。远处的火炮还在发烫,线膛枪的硝烟味混着血腥味,却奇异地让人感到安稳。百姓们慢慢走出门,看着那些正在清理战场的断云卫,忽然觉得,这面新插上的红旗,或许真能带来不一样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