聚义楼的议事厅里,阳光透过双层玻璃窗,在红木桌上投下方格状的光斑。曹林铺开一张巨大的图纸,指尖划过上面的线条——那是一条从断云寨直达燕云省府的路线,用红笔标着山脉、河流、村镇,终点处画着一个小小的城楼。
“红月姑娘请看,”曹林的声音带着笑意,“这条路由北向南,穿过云州府、临江府,直抵省府,全长三百里。若是修成水泥路,商队往来能省一半时间,省府的政令下达到北境也能快上三天。”
诸葛红月俯身细看,图纸上的标注细致入微,连每段路的预计坡度、需要架设的桥梁都标得清清楚楚。她抬眸看向曹林,眼里带着赞赏:“大当家的规划果然长远。只是这修路的费用……怕是不菲吧?”
“所以想跟省府合作。”曹林直言不讳,“材料费用得由省府出,断云寨可以提供水泥、石子,水泥作坊按市价便宜一成;人工由我们出,工钱也由断云寨垫付,不用省府操心。”他指着图纸边缘的小字,“路两边还要种上杨树、柳树,根系能固住路基,大雨天也不怕冲垮。”
诸葛红月指尖轻点桌面,盘算着账:“便宜一成的水泥,加上断云寨包人工,省府至少能省三成开销……这笔账划算。只是路通之后,断云寨的货物进省府更方便了,怕是会冲击本地商户吧?”
“恰恰相反。”曹林递过一份清单,“路通了,省府的丝绸、茶叶能更快运到北境,断云寨的铁器、玻璃也能顺畅南下,是双向的热闹。再说,我还有个条件——断云寨所有产品,包括玻璃、水泥、铁器、肥皂,都按批发价再低一成给你,运费另算;相应的,诸葛家运到断云寨的商品,也得给最低价。”
他看着红月的眼睛,语气诚恳:“我们做的是长久买卖,不是一锤子交易。你赚你的差价,我扩我的销路,省府得了路,百姓得了实惠,四方得利。”
诸葛红月拿起清单,上面的数字算得明明白白:断云寨的玻璃比市价低一成,肥皂低一成,连最新出的搪瓷盆都标着优惠价。她心里清楚,这些东西在省府是稀罕物,低价进货再转手,利润空间极大。
“成交。”红月提笔蘸墨,在拟定的合同上落下名字,字迹娟秀却有力,“水泥路的材料款,省府分三期拨付;断云寨的货,我让人按月来拉,每次结算。”
曹林也在合同上签字,墨色在纸上晕开,像一颗定音的棋子。两份合同交换,指尖相触的瞬间,红月微微颔首:“曹大当家的格局,红月今日才算真正见识。”
“光看合同没意思。”曹林收起合同,笑着起身,“我带你看看断云寨的真东西。”
第一站是聚义楼五楼的书房。这里是曹林平日办公的地方,陈设简单:一张宽大的梨花木书桌,墙上挂着断云寨的全景图,窗边摆着一架望远镜。曹林推开窗,清风带着草木的气息涌进来。
“你看。”他指向窗外,“从这里能看到整个断云寨。”
红月走到窗边,顺着他的目光望去——远处的铁矿场冒着淡淡的烟,水泥厂的传送带像银色的长龙;聚宝市的青石板路上人流如织,五颜六色的幌子在风中摇曳;别墅区的琉璃瓦顶在阳光下闪着光,高墙外的哨兵身姿挺拔;更远处的新工地上,吊臂起落,工匠们正给五层楼高的框架砌砖……整个寨子像一幅活的画,既有烟火气,又有章法。
“这就是你一手建起来的?”红月的声音里带着惊叹。她在省府见惯了官衙的威严、商市的繁华,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——既有军营的肃整,又有市井的热闹,连泥土里都透着一股向上的劲。
“走,带你去聚宝市逛逛。”曹林关上窗,带着她下楼。
聚宝市比红月想象中更热闹。青石板路被踩得油亮,两侧的商铺一间挨着一间:绸缎庄的伙计正给客人量布,玻璃坊的柜台里摆着各式花瓶、镜子,铁器铺的墙上挂满了新打的镰刀、锄头,甚至还有个小摊在卖肥皂,掌柜的吆喝着“断云寨新出的香胰子,洗得干净还不伤手”。
“这肥皂是用油脂和碱做的,比皂角好用。”曹林拿起一块玫瑰味的肥皂递给她,“省府的贵妇们怕是会喜欢。”
红月接过来,入手温润,香气清雅,确实比家里用的皂角精致。她看着往来的行人,有穿着粗布衣裳的农户,有提着算盘的商人,甚至还有几个黑石部的牧民,正用皮毛换茶叶,脸上带着笑——这等各民族杂处的热闹,在省府是见不到的。
从聚宝市出来,曹林带着红月往别墅区走。高墙外的哨兵见了曹林,立正敬礼,目光在红月身上稍作停留,便恢复了警惕。进了大门,红月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:青砖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,路边种着海棠、石榴,一座座三层小楼错落有致,琉璃瓦顶在树荫间若隐隐现,有的院子里甚至挖了小水池,池边摆着石桌石凳。
“每栋别墅都带独立小院,外墙用钢筋水泥浇筑,门窗是双层玻璃,冬天不用烧炕,地暖能让屋里暖烘烘的。”曹林指着一栋刚完工的别墅,“保安是断云卫退下来的老兵,十二时辰巡逻,比省府的官宅还安全。”
红月走到一栋别墅前,推开虚掩的木门。里面的家具已经配齐:带抽屉的衣柜、铺着软垫的椅子、能调节亮度的玻璃灯……最让她惊讶的是卫生间,白瓷的马桶、铜制的浴缸,墙角还装着能流出热水的管道。
“这……水是怎么热的?”她伸手摸了摸管道,果然是温的。
“锅炉房烧热水,通过陶管循环到每家每户。”曹林笑着说,“冬天泡澡不用烧水,拧开龙头就有热水。”
红月的眼睛亮了,像落了星光。她转身看向曹林,语气带着几分急切:“曹大当家,这别墅区还有空着的吗?我想预定一套,家具要最好的,装修也按这个标准来。”
“巧了,刚好剩下最后一套,在最里面,临着小溪。”曹林爽快应下,“放心,装修时我亲自监工,保证比样板间还好。”
红月笑得眉眼弯弯,连带着看周围的草木都觉得顺眼了几分。
离开别墅区,曹林又带她去了新工地。这里分为两块:一块是别墅二区,工匠们正在给墙体刷漆,忙而不乱;另一块更热闹,五栋五层楼高的灰色建筑已经竖起框架,脚手架上的工人像燕子般灵活,正往墙上砌砖。
“这是普通商品楼,每栋五层,每层两个单元四户,一栋能住二十户。”曹林指着图纸,“图纸是我画的,户型方正,厨房、卫生间都有,适合商户、工匠住。”
红月走到楼前,仰头望去。五层楼在北境算是稀罕物,墙体外墙抹着平整的水泥,窗户预留的位置整齐划一。她拿起地上的一块砖,质地坚硬,比省府用的青砖密实。
“这楼能经得住风雨吗?”她有些担心。
“地基打了三米深,用钢筋水泥浇筑,别说风雨,就是小地震也不怕。”曹林让工匠敲开一块墙角的水泥,里面露出纵横交错的细钢筋,“这叫钢筋混凝土,比石头还结实。”
红月看着工人们按图纸施工,有的放线,有的砌砖,有的搅拌水泥,每个人都各司其职,连运料的民夫都走得有章法。她忽然明白,断云寨的繁华不是偶然——这里的每一块砖、每一条路,都透着精心的规划和踏实的力气。
夕阳西下时,两人回到聚义楼。红月站在走廊上,望着远处亮起灯火的断云寨,轻声道:“以前总听父亲说,北境苦寒,民生凋敝,今日一见,才知是自己坐井观天。”
曹林递给她一杯热茶:“苦寒之地,更得折腾。路修通了,货卖出去了,日子才能热乎起来。”
红月接过茶杯,指尖传来暖意。她想起合同上的条款,想起聚宝市的热闹,想起别墅区的精致,想起工地上的繁忙——这些画面拼在一起,像一幅活生生的画,画里的断云寨,既有铁骨,又有柔情,既有规矩,又有烟火。
“曹大当家,”她转头看向曹林,眼里带着真诚,“这条水泥路,省府一定会尽快拨款。我也会让家里把丝绸、茶叶按最低价送来——跟断云寨做买卖,值。”
曹林笑了。合同上的字是冷的,但此刻空气中的默契是热的。他知道,这条即将动工的水泥路,不仅会连接断云寨与省府的土地,更会连起两地的人心;而红月预定的那套别墅,也不只是一间屋子,是一份藏在细节里的信任。
夜色渐浓,聚宝市的灯笼次第亮起,像一串流动的星。曹林站在聚义楼的最高处,看着红月的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,心里清楚:断云寨的故事,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。路要修,买卖要做,日子要过,而那些在纸上签下的名字、在眼里亮起的光,终将让这座北境的城,越来越热闹,越来越安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