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末的夜来得格外早,断云寨刚熄了大半灯火,山脚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像闷雷滚过石谷。负责守夜的喽啰猛地敲响了寨门的铜锣,“哐哐”声刺破寂静:“有敌袭!是威远镖局的人!”
曹林正跟着曹文在书房临摹字帖,宣纸被铜锣声震得发颤。他丢下毛笔,小小的身子已经蹿到门口:“四叔,我去看看!”
“回来!”曹文一把拉住他,眉头紧锁,“威远镖局上个月吃了亏,这次敢来,定是带了帮手,你去凑什么热闹?”
“可爹和叔叔们都在前面!”曹林挣开他的手,眼睛亮得惊人,“我不是去打架,我有办法!”
他没往人声鼎沸的寨门跑,反而拐进了厨房。白天刚熬好的肥皂块正摆在灶台上晾着,旁边还堆着半捆干透的艾草。曹林抱起装肥皂的木盆,又指挥两个吓得发抖的小喽啰:“快!把那堆艾草搬到寨墙上去,再抱几捆柴来!”
此时寨门外早已杀声震天。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是个红脸膛的壮汉,一手铁砂掌练得刚猛,正带着人猛踹寨门,门板“咯吱”作响,眼看就要裂开。曹猛提着鬼头刀守在门后,吼得嗓子都哑了:“阿虎!带弟兄们用石头顶!老三,射箭压制!”
曹烈站在寨墙上,独眼里寒光四射,箭矢如流星般射出,每一箭都逼得镖局的人后退几步,可对方人多,倒下一个立刻又补上两个,云梯已经搭在了寨墙边缘,几个镖师正抓着梯绳往上爬。
“爹!”曹林的声音突然从寨墙另一侧传来。曹猛抬头,只见儿子踩着一个矮凳,正费力地把木盆往墙头上递,小脸被夜风吹得通红,“快!把肥皂倒下去!”
“胡闹!”曹猛刚想呵斥,却见曹林已经指挥喽啰扳过木盆,黄澄澄的肥皂块混着水“哗啦”一声泼了下去。肥皂水顺着云梯流得飞快,原本粗糙的梯绳瞬间变得滑腻无比,那几个爬了一半的镖师手一松,“哎哟”叫着摔了下去,正砸在下面同伴的身上,顿时滚作一团。
“好法子!”阿虎看得眼睛发直,赶紧招呼弟兄们,“都学着少主的样,把水往云梯上泼!”
曹林没停手,又让喽啰把艾草和柴火堆在墙根,掏出火折子点燃。干燥的艾草遇火就燃,浓烟“腾”地冒起来,被山风一吹,正好往镖局的人脸上扑。镖师们被呛得睁不开眼,咳嗽声此起彼伏,哪还有心思攻城。
“点火把!扔下去!”曹林又喊。火把带着火星落在肥皂水泼过的地方,虽没烧起来,却把浓烟搅得更乱,连寨门外的道路都被烟雾遮了个严实。
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在下面又惊又怒,他打了半辈子架,从没见过用肥皂和浓烟守城的,可偏偏这法子阴得很,既不伤人性命,又让人寸步难行。眼看天快亮了,再耗下去恐怕会被山下的巡兵发现,只能咬着牙吼:“撤!”
镖师们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拖着云梯退了,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山道尽头。
寨门后死一般的寂静,过了半晌,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。喽啰们围着曹林,把他高高举起来抛向空中:“少主厉害!”“这法子太绝了!”
曹猛大步走过来,一把将他抱在怀里,粗糙的大手拍得他后背发疼,声音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:“好小子!爹没白教你扎马步!”
曹烈也走了过来,手里还攥着一支没射出的箭。他用仅剩的独眼盯着曹林,看了好一会儿,突然把箭塞到他手里:“这支是‘穿云’,当年我在边关,用它射落过三只鹰。”那箭杆光滑如玉,箭头闪着幽蓝的光,显然是精心打磨过的。
曹林握着沉甸甸的箭,心里暖烘烘的。他知道,这支箭不止是奖励,更是认可。
经此一役,曹林在断云寨的地位彻底变了。以前喽啰们敬他,是因为他是大当家的儿子;现在敬他,是打心眼儿里佩服。
清晨练拳,只要曹林站在演武场,连最调皮的半大孩子都不敢偷懒,有个叫小石头的喽啰腿伤没好利索,咬着牙也要把马步扎完,说:“少主年纪比我小,都能坚持,我凭啥不行?”
二当家曹聪算账时,再不敢像以前那样偷偷多划点银子。有次他想把卖肥皂的钱多记两贯,刚提笔,就听见曹林在旁边问:“二叔,昨天山下货郎送来的盐,是不是比上个月贵了五文?我看账本上没写。”曹聪手一抖,赶紧把笔收了,嘿嘿笑着改过来:“瞧我这记性,差点忘了记。”
连做饭的王婆都格外照顾他,每天的米粥里总会多给他卧个鸡蛋,说:“少主是寨里的福星,得好好补补。”
曹林没恃宠而骄,反而更用功了。练武时,他把现代格斗术里的“快速闪避”和“关节卸力”融进去,曹猛教他“黑虎掏心”,他就琢磨着怎么在出拳时同时避开对方的反击,常常练得胳膊都抬不起来;射箭时,他不仅练准头,还跟着曹烈学“听风辨位”,闭着眼睛能根据风声判断目标的位置,有次竟射中了一只飞过寨墙的麻雀,让曹烈难得笑了笑,说:“比你三叔当年强点。”
跟着曹文学书,他不再满足于认字,开始缠着问天下大势。曹文有本破旧的《舆地志》,他就趴在桌上,用炭笔在纸上画简易地图,把听来的城镇、山脉、河流一一标出来,还在旁边注上“此处产铁矿”“据说有山贼”,活像个小军师。
有天曹文给他讲“围魏救赵”的典故,曹林突然指着地图上的云断山说:“四叔你看,咱们寨卡在三条山道的交叉口,要是以后再有人来攻,咱们不用死守寨门,派一队人去袭扰他的后路,断了他的粮草,他自然就退了。”
曹文愣住了,看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炭笔标记,又看看曹林认真的小脸,突然觉得这孩子的心思,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。他摸着曹林的头,轻声道:“你说得对。守寨,不止是守墙,更是守势。”
夕阳西下,曹林背着弓箭从后山回来,箭囊里插着两只肥硕的野兔。路过演武场,看见曹猛正带着喽啰们演练新的阵法,那阵法是他根据从书上看来的“八卦阵”改良的,虽然简单,却比以前乱糟糟的打斗有序多了。
“少主回来啦!”阿虎老远就喊,“今天的兔子够咱们加个菜了!”
曹林笑着点头,往厨房走去。山风吹过,带着松针的清香,远处的寨门紧闭着,用他做的“水泥”修补过的地方,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。
他知道,这断云寨不再是他穿越初期那个让他惶恐的陌生地方了。这里有教他扎马步的爹,有送他好箭的三叔,有陪他读书的四叔,还有一群会为他欢呼的弟兄。
而他,也不再是那个只能在便利店打工的穷学生曹林了。他是断云寨的少主,是能为这方山寨出谋划策的曹林。
夜色渐浓,寨子里亮起了灯火,像撒在山间的星星。曹林坐在灯下,借着月光继续临摹字帖,纸上写着两个字:“守”与“进”。
他想,守得住寨门,才能进得去江湖。这乱世里的生存之道,大抵就是如此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