岭南的荔枝刚红透枝头时,老农黄阿公蹲在自家稻田边,盯着那片新苗直犯愣。往年这个时节,稻禾刚没过脚踝,稀稀拉拉像没梳好的头发,可今年种的北境玉米,株苗已经蹿到膝盖高,叶片宽得能当蒲扇,根须在湿润的泥土里盘得密不透风。
“阿公,该追肥了!”农技官小林骑着马过来,马背上驮着袋骨粉,是北境送来的肥料,“这玉米喜肥,再撒层草木灰,亩产保准比你以前种稻子高两成!”
黄阿公摸着玉米叶,指尖沾了层薄薄的绒毛。他这辈子种稻子,遇着台风就减产,遇着天旱就绝收,去年听农技官说“北境玉米能抗灾”,还骂人家“北方的粗粮哪配咱岭南的地”。可现在看着这绿油油的苗,再想想去年饥荒时,全家啃树皮的日子,突然红了眼眶。
“小林官,”他颤巍巍地问,“这玉米真能当饭吃?”
小林笑着从马袋里掏出个煮玉米,递过去:“您尝尝!又甜又面,磨成粉能蒸馒头,还能酿酒。上个月琼州府试种,亩产比稻子多收两百斤,百姓们都说要改种玉米呢。”
黄阿公咬了口玉米,淀粉的甜味在舌尖炸开,突然站起来往田里走:“我这就去撒肥!多收的粮食,给孙子做玉米饼!”
而在千里之外的漠河,雪刚化透,温室大棚里就冒出了新绿。桑农王老实扒着棚顶的玻璃,看着桑叶在暖炕上舒展,像极了江南老家的春景。他三年前跟着移民队来漠河,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桑树,没想到农技官带着“温室图纸”来,用北境的煤烧暖气,竟让江南的桑苗在零下三十度的地方活了过来。
“王大哥,该通风了!”农技官小张掀开棚帘,冷风“呼”地灌进来,桑叶却只是轻轻晃了晃,“这棚子用的是双层玻璃,里面挂着温度计,温度低了就烧煤,高了就开窗,比在江南伺候桑树还省心。”
王老实摸着桑叶,叶脉清晰得像绣在布上。他想起在江南时,桑叶一到冬天就落光,蚕宝宝得靠储存的干桑叶过冬;现在漠河的大棚里,四季都有新叶,上个月缫出的丝,比江南的还亮,被丝绸商订走了大半。
“等蚕结了茧,就用火车运到苏州织造府,”小张指着远处的铁轨,“那边的织机快,咱们的丝能卖好价钱,够给您家添台织布机了。”
王老实咧开嘴笑,露出冻得发紫的牙床:“以前在江南,总听人说‘漠河只有冰和雪’,现在才知道,只要肯琢磨,冰天雪地也能长出金叶子!”
春耕时节,农技官们的马队成了田埂上最忙的身影。在中原,他们教百姓“轮作”——今年种玉米,明年种大豆,土地越种越肥;在西南,他们带着“堆肥法”,用牛羊粪和秸秆沤肥,让石头地都长出了稻穗;在草原,他们帮牧民搭“青贮窖”,把鲜草存起来喂牛羊,冬天再也不用啃干硬的草饼。
“李官,这轮作真能让地不板结?”河南的老农摸着翻好的地,土块散得像面粉。
“您看这土,”农技官小李抓起一把,在手里捻碎,“大豆的根能养地,玉米的根能松土,轮着种,一亩地多收五十斤不成问题。”他指着田埂上的标语——“多种一亩地,多吃一碗饭”,那字是用石灰写的,风吹日晒都褪不了色,“这不是空话,去年试点的村子,家家粮仓都堆冒了尖。”
农桑的兴旺,让市集也变了模样。岭南的玉米饼和漠河的蚕丝摆在一起,中原的麦面旁边堆着西南的土豆,连最挑剔的掌柜都笑着说:“以前南粮北运要走半年,现在火车三天就到,想吃啥都有,这才叫‘足衣食’。”
黄阿公的玉米丰收那天,他特意留了最大的一个,用红布包着,要送给小林。可到了农技站,却见小林正收拾行李,说要去西域教牧民种蔬菜。“阿公,”小林抱着玉米笑,“等西域的黄瓜、番茄长出来,我给您寄种子,让岭南也尝尝西域的菜!”
黄阿公看着小林骑马上路,马队扬起的尘土里,混着新麦的清香。他突然明白,这农桑的根,早就顺着农技官的马蹄、顺着火车的铁轨,扎遍了云朝的每一寸土地——北境的玉米在岭南结出金棒,江南的桑苗在漠河抽出新绿,就像田埂上的标语说的,只要肯下力气,好日子就像庄稼一样,一茬接一茬,永远也收不完。
秋收时,漠河的温室大棚里,王老实摘了第一茬桑叶喂蚕,蚕宝宝“沙沙”地吃着,声音像极了江南的春雨。他给儿子写信:“这边的丝能织出最好的缎子,等铁路通到西域,爹就用卖丝的钱,带你去中原看看,看看那边的玉米地,是不是真像人家说的,一眼望不到头。”
信寄出去那天,王老实站在大棚外,看着火车载着桑叶往南运,铁轨在阳光下闪着光,像条连接南北的银线。线的这头,是漠河的桑叶;那头,是岭南的玉米。而在线的中间,无数个黄阿公、王老实,正捧着新收的粮食,笑得比秋阳还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