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场的黄土被马蹄踏得烟尘滚滚,两千匹战马踏着同一节奏奔腾,铁蹄扬起的沙砾打在甲胄上,发出密集的脆响。赵虎站在点将台上,手里把玩着枚磨得发亮的铜哨,目光扫过下方队列——新入营的骑兵正进行对冲训练,青灰色的军服在风中展成一片流动的云,枪尖的寒光连成片,比盛夏的日光还要刺眼。
“速度再提半分!”他猛地吹响铜哨,尖锐的哨声刺破喧嚣,“对冲讲究的是气势!你慢人一步,马刀就可能架在自己脖子上!”
队列里有个年轻骑兵控马不稳,在对冲时险些坠马,旁边的老兵迅速伸过枪杆一挡,才稳住他的身形。赵虎眉头一挑,翻身跃下点将台,大步走到那骑兵面前。少年脸涨得通红,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颤:“赵统领……”
“怕了?”赵虎拍了拍他的肩甲,力道不轻,“刚从流民堆里被选进来时,你说要报仇雪恨,现在这点阵仗就抖了?”
少年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狠劲,猛地夹了夹马腹,战马人立而起。“末将不怕!”他嘶吼着冲回队列,第二次对冲时,枪尖稳稳对准了靶心。
赵虎看着他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淡笑。这两千骑兵里,多半是像少年这样的流民——有的家乡遭了灾,有的被贪官逼得走投无路,是断云寨给了他们马和枪,让他们有机会攥紧自己的命运。他转头望向校场另一侧,那里的火器营正进行实弹演练,三千支火枪排列成三排,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百米外的靶墙。
“预备——放!”火器营统领陈九的吼声落下,第一排枪声齐鸣,硝烟瞬间弥漫开来,靶墙应声出现密密麻麻的弹孔。第二排紧接着上前,又是一轮齐射,弹孔连成一片,几乎覆盖了整个靶面。
赵虎走过去时,正赶上士兵们换弹药。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动作极快,填弹瞄准动作行云流水。“老张,你这手速,能教出多少徒弟?”
老张咧嘴笑,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:“统领放心,这批新兵蛋子悟性高,再过三个月,保准个个能做到‘枪响靶落’!”他指了指靶墙,“您瞧,刚练半个月,这准头是不是比上次强多了?”
赵虎眯眼望去,靶墙中心的红圈几乎被打烂,确实比初训时好了不止一个档次。他想起半年前,火器营只有五百人,用的多是缴获的旧枪,如今库房里新造的火枪堆成了山,枪管闪着冷硬的光,都是孙二的工坊赶制出来的新家伙。
“孙二那边说了,下周还有五百支带刺刀的新枪要送来。”陈九走过来,递给他一把刚校准的火枪,“试试?这后坐力调小了,准头更稳。”
赵虎接过枪,掂量了两下,走到射击位前趴下,瞄准远处的靶心。枪托抵肩的瞬间,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握枪时的情景——那是支锈迹斑斑的老枪,打一发就得歇半天,哪像现在,新枪沉甸甸的,透着股踏实的力道。
“砰!”枪声响起,远处靶心应声炸裂。
“好枪法!”陈九喝彩,“统领这手绝活,还是没退步!”
赵虎放下枪,望着硝烟中隐约可见的靶墙,又看向骑兵营那边奔腾的身影,忽然觉得心里堵着的什么东西散了。他以前总觉得,断云寨的枪杆子不够硬,面对朝廷的大军或是周边的势力,难免底气不足。可现在,看着这两千骑兵的铁蹄踏碎烟尘,听着火器营三排轮射的齐鸣,他第一次生出一种笃定——
“南下的枪,够硬了。”
话音刚落,校场边缘传来一阵喧哗。赵虎转头,看见后勤营的人推着几车新造的火炮过来,黑黝黝的炮口对着天空,像蓄势待发的巨兽。陈九眼睛一亮:“孙二真把加农炮造出来了?”
“不仅造出来了,”后勤兵笑着回话,“孙师傅说,这炮能打三里地,轰开城墙跟玩似的!”
赵虎走到炮前,伸手抚过冰凉的炮身,掌心传来金属的质感。远处的骑兵还在操练,火器营的枪声此起彼伏,混着战马的嘶鸣和士兵的喝声,在天地间撞出雄浑的回响。他忽然想起曹林常说的那句话:“兵不在多,在精;枪不在利,在握枪的人。”
现在他信了。这新增的两千骑兵,每匹马上都坐着憋着股劲的汉子;那三千枪手,每个人眼里都燃着希望的火。再加上这些新造的火炮,别说南下,就是谁想动断云寨一根手指头,也得先问问他们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。
夕阳把校场染成金红色,骑兵营的最后一轮对冲结束,战马踏着余晖列成整齐的方阵。赵虎站上点将台,吹响铜哨,尖利的哨声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底气:“都听着——备好家伙,咱们断云寨的枪,该让南边见识见识了!”
回应他的,是两千骑兵同时举枪的金属碰撞声,是三千枪手齐声呐喊的震地惊雷,还有远处火炮试射时,那撼动大地的轰鸣。
赵虎望着这片沸腾的校场,忽然觉得,这新增的万数兵力,不止是数字的增长。那是无数双攥紧枪杆的手,是无数颗渴望安稳的心,聚在一起,就成了断云寨最硬的底气。
南下的路,怕是要热闹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