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州码头的晨雾还没散,就被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搅碎了。断云票号的木楼前,几个伙计正踩着梯子,把最后一块牌匾钉上去——“断云票号”四个金字,在雾里闪着温润的光,衬得旁边“恒昌钱庄”的旧木牌愈发黯淡。
“小林,再把利率牌擦亮点!”账房先生站在门口吆喝,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。
小林应着,拿起抹布把木牌上的“月息一分五”擦得锃亮。这利率比苏州城里所有钱庄都低——恒昌钱庄要两分五,泰丰号更狠,敢要三分。他踮脚望去,码头边已围了不少人,大多是茶商、丝绸商,手里捏着银子,眼神里满是犹豫。
“一分五?怕不是骗人的吧?”一个穿蓝布褂的老茶商摸着胡须,手里的钱袋攥得死紧。他上个月在恒昌钱庄存了五十两,月息两分五,到期取出来,利息够买两斤好茶,可听说断云票号是北境来的,总觉得不踏实。
“张老爹,您试试就知道了!”小林笑着递过一张票券样本,“这票券上有防伪水印,还有断云寨的火漆,在临江府、聚宝市都能取,不用您扛着银子跑山路。”
张老爹接过票券,对着光看——券面上印着断云寨的狼头标记,边缘还有细密的花纹,确实比钱庄的粗糙票子精致得多。他想起去年押着银子去临江府,路上遇着劫道的,虽没丢银子,却吓破了胆,回来就病了一场。
“存一百两,真能在临江府取?”张老爹还是不放心。
“您要是不信,我陪您去!”小林拍着胸脯,“今天开张,头十位存钱的,再送两斤北境的新茶!”
这话一出,人群里起了骚动。北境的茶虽不如龙井金贵,却带着股子野劲,听说能解腻,不少商人家的婆娘都爱喝。
张老爹咬咬牙,解开钱袋,倒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,“先存这些!”
小林麻利地接过银子,称重、登记、盖章,递出票券。张老爹捏着那薄薄的纸片,比捧着五十两银子还紧张,反复问:“丢了能补不?”
“能补!您记着暗号就行。”小林耐心解释,“暗号是您的生辰,除了您和票号的人,谁也不知道。”
正说着,又有几个商人上前存钱,有存二十两的,有存三十两的,都是些零碎银子,显然是先试试水。
日头升高,雾散了,码头边的人越来越多。一个穿绸缎的中年商人挤进来,是做丝绸生意的王老板,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箱子。
“小林,存五百两!”王老板把箱子往柜台上一放,打开——里面码着十锭五十两的官银,闪着白花花的光。
众人都吸了口气。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,足够在苏州买个小院了。
小林也愣了一下,赶紧叫来账房先生。账房先生仔细验了银子成色,登记清楚,递过一张大额票券。王老板接过票券,对折揣进怀里,笑道:“我在临江府有个货栈,以后取银子方便多了。再说,一分五的利息,比把银子埋地里强!”
他这话戳中了不少商人的心思。江南的钱庄利息高,可规矩多,异地取款要收两成手续费,还得等三天。断云票号不仅利息低,还能“见票即取”,对跑南北生意的商人来说,简直是天大的方便。
张老爹看着王老板干脆利落的样子,心里的石头落了地。他摸出怀里的钱袋,又倒出五十两,“小林,再存五十两!凑个整!”
小林笑着应了,给他换了张一百两的票券。张老爹捏着票券,忽然觉得这纸片比银子还可靠——至少不用担惊受怕地揣着走山路了。
中午时分,票号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。存银子的商人排起长队,有说有笑地聊着:“以后去北境不用带银子了,揣张票就行!”“听说断云寨的轨道车快得很,带着票券坐火车,比马车稳当!”
隔壁的恒昌钱庄却冷冷清清。掌柜的扒着门缝看,脸都气绿了,对着伙计骂:“一群蠢货!北境来的野路子也信?等他们卷了银子跑了,有你们哭的!”
伙计喏喏地应着,心里却想:断云寨连沈家和钱家都敢合作,还能差这点银子?
傍晚打烊时,小林清点账目,吓了一跳——一天竟存了三千两!账房先生捋着胡须笑:“这才刚开始呢。江南的银子多,只要咱们守规矩,往后的日子,差不了。”
小林望着夕阳下的“断云票号”牌匾,忽然觉得,这木楼不仅是存银子的地方,更像是座桥——一头连着江南的绸缎茶叶,一头连着北境的草原铁矿,把原本隔着千山万水的生意,都系在了这薄薄的票券上。
码头边的船又开了,载着新存的银子清单往临江府去。船帆鼓着风,像只展翅的鸟,要把江南的信任,一点点衔回北境去。
夜里,断云票号的灯还亮着。账房先生在灯下核对账目,小林在整理票券,窗外的月光洒进来,落在那些印着狼头的纸片上,竟透着股安稳的光。苏州城的商人都在说,断云寨的票号,怕是要把江南的银子,都吸过去了。可他们不知道,这票号吸走的是银子,连起来的,却是南北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