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匠坊的火光比往常亮了三倍,映得半边夜空都泛着橘红。老匠头的徒弟们轮着班往炉膛里添炭,风箱拉得“呼哧呼哧”响,铁砧上的火星溅在青砖地上,积了厚厚一层,像铺了层碎金。
最里头的锻炉前,老匠头正用长钳夹着根烧得通红的枪管,往冷水里一浸——“滋啦”一声白雾腾起,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,拿起卡尺量了又量,忽然咧嘴笑了:“成了!”
旁边的木架上,摆着十支新造的线膛枪。与寻常枪支不同,这些枪的机匣上多了个月牙形的弹仓,能一次装五发子弹。这是老匠头带着三个徒弟熬了四十个通宵的成果,光是调试弹仓的弹簧力度,就废了二十根上好的精铁。
天刚蒙蒙亮,老匠头就让人去请曹林,自己则扛着新枪往校场跑,步伐轻快得不像个六十岁的人。靶场尽头立着十个涂成红色的木人,胸口画着圈,远远看去像一串糖葫芦。
“老叔,悠着点,别摔着。”赵虎刚带着铁骑营跑完晨操,见老匠头扛枪的模样,忍不住打趣。
老匠头眼一瞪:“少废话,看仔细了!”他架起枪,眯眼瞄准最远处的木人,手指扣动扳机——“啾!”一声清越的脆响,木人胸口的红圈里多了个洞。不等众人叫好,他手腕轻轻一拧,机匣“咔嗒”转动,又是“啾啾啾啾”四声连响,五发子弹全钉在同一个木人身上,洞眼密集得像蜂窝。
校场瞬间静了,只有风吹过旗帜的“哗啦”声。铁骑营的士兵们张着嘴,半天合不拢——他们用惯了单发线膛枪,打一枪就得弯腰装弹,遇上骑兵冲锋,往往刚换好子弹,马刀就到了眼前。可这新枪,五发子弹连着打,比弓箭还快!
“这……这是啥宝贝?”赵虎抢过枪,翻来覆去地看,手指抠着弹仓,“能连打五发?”
“五连发线膛枪!”老匠头得意地拍着枪身,“枪管加长了三寸,射程三百步;弹仓用的是弹簧机括,打完自动转位,不用手拨。”他又演示着装弹,将五发子弹依次压进仓里,“填一次能顶以前五枪,遇上狼群、骑兵,保管够用!”
正说着,曹林带着诸葛红月和几个司官来了。听老匠头说清新枪的能耐,他接过枪掂量了掂量,重量比单发枪沉了半斤,却还在可控范围内。“试试。”他走到射击位,瞄准三十步外的陶罐,连扣五次扳机——五个陶罐应声而碎,碎片溅起的尘土还没落地。
“好枪!”曹林赞了一声,将枪递回给老匠头,“有这玩意儿,以后对付骑兵,不用再靠手雷硬拼了。”
诸葛红月看着靶场的木人,轻声道:“造价如何?能批量造吗?”
“弹仓的弹簧费点功夫,其他零件跟老枪差不多。”老匠头算起账,“一支枪成本四两银子,比单发枪贵一两五,但能顶五支用,划算!”
赵虎早按捺不住,拉着老匠头问:“老叔,这枪先给铁骑营配多少?三百支够不够?”
“贪多嚼不烂。”曹林摆摆手,“先造两百支,让弟兄们练熟了再说。”他看向赵虎,“选两百个枪法准的老兵,组个‘速射队’,专门练连发射击,尤其是马上射击——我要他们能在奔跑的马背上,打中五十步外的靶子。”
“得嘞!”赵虎乐得合不拢嘴,转身就对士兵们喊,“都听到了?两百个名额,谁枪法好、骑术硬,跟我来!”
士兵们瞬间炸了锅,纷纷往前挤。有个叫石蛋的小兵,上次打流寇时单枪匹马撂倒过三个,此刻涨红了脸喊:“将军!我来!我能在马上射中飞鹰!”
“先别吹,过几天考核再说。”赵虎笑着踹了他一脚,眼里却满是欢喜。
接下来的几日,铁匠坊彻底忙翻了。老匠头把三个徒弟分成三班,轮流守着锻炉,枪管、机匣、弹仓流水般产出,质检员拿着卡尺挨个过,差一丝毫都得回炉。司炉的伙计累得直打盹,被火星烫醒了又接着添炭,炉膛的火始终烧得旺旺的,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光。
校场里,赵虎正带着选出的两百名士兵练枪。有的人不习惯连发射击的后坐力,打偏了不少;有的装弹时手忙脚乱,半天填不上五发子弹。赵虎也不急,让老匠头每天来教一个时辰,从瞄准姿势到弹仓保养,一点点抠细节。
“记住了,这枪不是烧火棍,得惜着用。”他敲着一个士兵的头盔,“弹簧要是弄断了,有你哭的时候!”
十日后,第一批两百支五连发枪造好了。枪身擦得锃亮,机匣上刻着铁匠坊的印记,弹仓转动时发出的“咔嗒”声,在阳光下听着格外清脆。发放枪支那天,铁骑营的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,接过新枪时都先对着太阳照了照,仿佛要看看枪管里藏着的锋芒。
曹林亲自来观礼,看着士兵们举枪瞄准、连发射击,靶子应声而倒的声音此起彼伏,他忽然对诸葛红月说:“你看,有了好武器,还得有会用的人,这才叫真正的实力。”
诸葛红月望着远处的铁矿,轻声道:“铁矿的产量得再提提了,不然供不上造枪的用料。”
“已经让人加开了两个矿洞。”曹林点头,目光投向北方的草原,“巴特和狼旗部要是知道咱们有这玩意儿,怕是得掂量掂量,要不要来触这个霉头。”
话音刚落,校场上传来一阵欢呼——石蛋骑着马,在奔跑中连开五枪,全中五十步外的靶心。赵虎拍着他的肩膀大笑,声音传遍了整个聚宝市。
老匠头站在人群后,摸着新枪的枪管,忽然想起年轻时在官府铁坊当差的日子,那时造的刀枪偷工减料,连劈柴都嫌钝。他咧嘴笑了,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——还是在断云寨好,能造真正的好东西,能看着这些铁家伙护着一方百姓。
夕阳西下,铁匠坊的炉火渐渐转弱,却依旧亮着。校场的枪声还在继续,清脆的“啾啾”声混着士兵的呐喊,像一首崭新的战歌,在北境的寒风里越传越远。谁都知道,有了这五连发枪,断云寨的腰杆,又能挺直几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