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九的断云寨,积雪压弯了聚宝市的幌子,寒风却吹不散聚义楼里的热气。从清晨开始,各产业的管事、账房就踩着雪往聚义楼赶,怀里揣着厚厚的账册,脸上带着既紧张又兴奋的神色——这是断云寨一年一度的年终账会,关乎一年的盈亏,更关乎来年的生计。
聚义楼的议事厅里,长桌被拼成长龙,铺着崭新的红布,上面摆着砚台、算盘、空白账本。曹林坐在主位,左边是准主母诸葛红月,她穿着一身绛红色衣裙,手里拿着小本子,眼神清亮;右边是二叔曹聪,这位看着断云寨从草莽走向兴旺的老人,此刻正捋着胡须,目光扫过众人,带着几分威严。
“人都到齐了吧?”曹林清了清嗓子,声音透过炭火盆的噼啪声传开,“按顺序来,先从矿场开始。”
铁矿场的王管事第一个站起来,手里的账册有砖头厚。“回大当家,今年铁矿场共产出赤铁矿三万斤,炼成精铁一万二千斤,除了供应铁匠坊,外销七千斤,收入纹银八千两;成本主要是人工和炸药,支出三千两,净赚五千两。”他翻开账册,指着上面的明细,“硫磺矿产硫磺五千斤,汞矿出汞三百斤,主要供应火器坊,少量外销,合计盈利两千三百两。”
曹聪在旁边补充:“铁矿的成色比去年好,王管事搞的‘分层开采法’很管用,浪费少了,产量还提了三成。”
曹林点头:“赏王管事五十两,让弟兄们过年加个菜。”
王管事喜滋滋地坐下,接下来是酿酒坊的李掌柜。他是个矮胖的中年人,账册上满是酒气。“今年‘断云烧’卖疯了!”他嗓门洪亮,“玉米酒、麦子酒合计酿了两万坛,聚宝市零售五千坛,省府云寨楼销了八千坛,给黑石部和各府衙送了两千坛,剩下的存着陈酿。总收入一万五千两,成本四千两,净赚一万一千两!”
他特意看向诸葛红月:“红月姑娘,光是云寨楼的断云烧,就给您分了三千多两呢。”
红月浅浅一笑,提笔在本子上记下数字:“李掌柜酿酒的手艺越发好了,开春我让人再送些江南的酒曲来,试试新口味。”
纺纱织布坊的张管事是个利落的妇人,账册记得娟秀工整。“今年新添了十台纺纱机,织布机加了五台,共产棉布五千匹、绸缎两百匹(从省府进的丝),除了给寨里弟兄做军装,卖给商户和州府,收入六千两,支出主要是棉花和人工,净赚两千五百两。”她顿了顿,“对了,新织的‘格子布’很受欢迎,临江府的商户预定了明年的货。”
铁匠坊的老匠头不爱说话,直接把账册递上来。上面记着:线膛枪造了三百支,卖给驻军,收入九千两;铁锅、镰刀等农具卖了三千件,收入三千两;加上修器械的工钱,总盈利八千两。曹林翻到最后一页,看到“新造线膛炮五门”的字样,眼里闪过一丝满意。
杂货铺的刘掌柜是个老油条,账册上花花绿绿记着各种商品:“肥皂卖了一万块,玻璃镜三千面,搪瓷盆五千个,还有从江南倒腾来的茶叶、丝绸,总收入两万两,除去成本,净赚八千两。特别是肥皂,省府的贵妇们抢着要,红月姑娘帮着销了不少。”
红月笑着点头:“确实,断云寨的肥皂比江南的香胰子耐用,我让人在省府开了家分店,专门卖这些小东西。”
农业司的人来了两个,一个管种地,一个管鱼塘。种地的老李头嗓门大:“今年新开荒五千亩地,种了玉米、土豆、红薯,总产量十五万斤,除去种子和口粮,余粮十万斤;温棚里的青菜、黄瓜,卖给酒楼和商户,收入一千五百两。”管鱼塘的补充道:“三个鱼塘出鱼两万斤,腌成鱼干卖了,收入八百两。”
建筑队的赵队长是个年轻人,带着一股子冲劲:“今年给云州府盖了衙门,临江府修了码头仓库,清溪县城建了学堂,光工钱就赚了一万两;材料用的是咱自己的水泥、砖瓦,又赚了五千两,合计盈利一万五千两。”他凑近了说,“大当家,省府的诸葛大人说,开春想让咱给巡抚府盖个别院。”
“可以接。”曹林点头,“但得按规矩来,先付三成定金。”
最后轮到售楼部和云寨酒楼。售楼部的管事眉飞色舞:“别墅区卖了二十套,每套平均七千两,收入十四万两;普通商品楼卖了五十套,每套平均三百两,收入一万五千两,净赚十万两。红月姑娘预定的那套,装修快好了,就等您搬进去。”
红月脸颊微红,低声道:“费心了。”
云寨酒楼的账房是红月派来的,呈上两份账册:“酒楼全年总收入五万两,按六四分成,断云寨应得三万两,已经派人送来了。”
曹林让账房收下,目光扫过全场:“都报完了?有没有漏的?”
“还有我们!”门口传来声音,原来是负责汞矿外销的小管事,“今年给江南的药铺送了一百斤汞,收入五百两,忘了报了。”
众人笑起来,曹林摆摆手:“补上就行,下次记着。”
等所有人汇报完毕,曹聪站起身,手里拿着汇总的账册,清了清嗓子:“现在报总账。”
他声音沉稳,每个字都掷地有声:“粮库现存:玉米八万斤,土豆十二万斤,红薯五万斤,大米、小米合计三万斤,足够全寨和驻军吃两年;银库现存:各项产业盈利加上省府拨款、赋税,合计纹银二十五万三千二百两。”
议事厅里一片吸气声,连红月都有些惊讶——她知道断云寨富,却没想到短短几年能攒下这么多家底。
曹聪顿了顿,补充道:“这还不算铁器、布匹、肥皂这些存货,要是全换成银子,还能再加五万两。”
曹林敲了敲桌子,让大家安静:“有了家底,更要想好来年的路。明年,断云寨要干一件大事——把所有重要物资纳入管控。”
他的目光变得锐利:“首当其冲是铁矿和硫磺矿。云州府、临江府境内的大小铁矿,要么咱出钱收购,要么跟咱签合同,产出的矿石必须卖给断云寨,不准卖给别人。价格按市价,童叟无欺,但规矩必须立死。”
众人愣住了,王管事忍不住问:“大当家,要是矿主不愿意呢?”
“不愿意?”曹林冷笑一声,“断云寨的铁器、火药能保他们平安开矿,他们凭啥把矿石卖给外人?真有不识抬举的,就让驻军去‘谈谈’,看看是矿石重要,还是小命重要。”
红月明白他的用意,轻声道:“铁矿是造武器、农具的根本,握在自己手里,才能不受制于人。省府那边,我会让父亲打个招呼,支持断云寨的章程。”
“好。”曹林赞许地看了她一眼,“硫磺矿也一样,火器坊要用,不能落到流寇或不怀好意的部落手里。汞矿需求也不小,也要盯着,这东西能是子弹底火的必需品,也能制毒药,不能乱卖。”
他继续说道:“农业司明年要再开荒五千亩,多种红薯和棉花,红薯能当粮,棉花能织布;铁匠坊要加造线膛炮,争取明年造出二十门,骑兵旅和步兵旅各分一半;酿酒坊扩大生产,不光产断云烧,再酿些果酒,卖给省府的女眷。”
“还有建筑队,”曹林看向赵队长,“水泥路通到省府后,就去修连接各州县的支路,方便运货;售楼部的商品楼,明年再盖十栋,价格稍微降点,让商户和工匠都能买得起。”
红月忽然开口:“云寨酒楼想在临江府和清溪县城开分店,用断云寨的厨子和配方,您看行吗?”
“当然行。”曹林笑着说,“人员我来亲自培训,分店的铁器、瓷器从断云寨进,我让杂货铺给你最低价,利润还是六四分成。”
议事厅里的人都拿起笔,飞快地记着曹林的吩咐,算盘声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,像一首热闹的岁末交响曲。曹聪看着这一幕,眼里满是欣慰——想当初断云寨刚起步时,连顿饱饭都吃不上,如今却能规划着掌控数州的物资,这都是曹林带出来的光景。
最后,曹林看向农业司的老李头:“开春后,把新培育的稻种分给各州县,教农户插秧,争取三年内让北境也能种水稻,不用再从江南运粮。”
老李头激动地站起来:“大当家放心!那稻种在温棚里试种过了,产量高,咱一定教会农户!”
散会时,天已经黑了,聚义楼外亮起了灯笼,映着雪地里一串串脚印。管事和账房们揣着新的指令,脚步轻快——知道了来年的方向,心里就有了底。
红月跟着曹林走到露台,寒风卷着雪沫子吹来,曹林下意识地把她往身边拉了拉。“今天听了账,才知道断云寨的根基这么稳。”红月望着远处的灯火,“铁矿和硫磺矿管控住了,就像握住了北境的筋骨,谁也动不了咱们。”
“光有筋骨还不够,得有血肉。”曹林指着聚宝市的方向,“让百姓有饭吃、有房住、有钱赚,才是最牢的根基。”
红月想起账册上的数字:二十五万两银子,足够买二十万石粮,够一万人吃十年;二十万斤余粮,能扛过任何灾年。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,是无数人的安稳日子。
“明年开了春,我让父亲把省府的铁器订单都给断云寨,”红月说,“也算帮你一把。”
“那我也让铁匠坊给你打一套最好的首饰,”曹林笑着说,“就用新炼的精铁,镀上银,比省府的金饰还好看。”
红月被他逗笑,眼角的余光瞥见账房们还在楼下核对数字,算盘打得噼啪响,声音在雪夜里传得很远。她忽然觉得,这算盘声比任何乐曲都动听——因为每一声里,都藏着断云寨的底气,藏着北境的希望,藏着他们俩共同的未来。
腊月二十九的最后一缕月光,落在聚义楼的匾额上,给“断云寨”三个字镀上了一层银辉。账册被锁进了银库,计划记在了心里,而明天,就是除夕了。等过了年,春风一吹,这些纸上的规划,就会变成铁矿里的钢、田地里的粮、道路上的车,变成断云寨越来越兴旺的模样。
曹林知道,管控物资不是为了垄断,而是为了安稳;攒下家底不是为了囤积,而是为了发展。当北境的铁矿只炼断云寨的铁,硫磺只造护家的火药,百姓的锅里都有断云寨的粮,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,都会明白:断云寨的强,从来不是为了欺负谁,而是为了让日子,过得更踏实,更长久。
雪还在下,但聚义楼的灯亮了一夜。账房们在核对最后的数字,曹林和红月在书房里画着明年的规划图,二叔曹聪在银库前加了两班岗。整个断云寨,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,为即将铺开的新局,做着最充足的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