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的聚义楼被红灯笼裹得暖意融融,木格窗上贴着的“福”字被烛火映得发红,连墙角的炭火盆都烧得比往常旺,噼啪作响的火星溅到青砖地上,转眼就灭了。曹林站在二楼的走廊上,往下看——聚宝市的商户们正忙着贴春联,孩子们举着灯笼在雪地里疯跑,远处的村落里飘起袅袅炊烟,混着隐约的鞭炮声,把年味儿酿得稠稠的。
“大当家,该开饭啦!”楼下传来二婶的声音,带着笑腔,“你二叔三叔四叔都到齐了,就等你呢!”
曹林笑着下楼,刚拐进饭厅,就被一股香气裹住。长条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:中间是一大盆炖得油亮的红烧肉,旁边是清蒸鲈鱼,鱼眼圆睁,尾巴还翘着;青瓷盘里码着翠绿的菠菜、嫩黄的油菜,都是温棚里刚摘的;陶碗里盛着酱肘子,油光锃亮,是自家养的黑猪肉;还有几个大盘子,装着虾、蟹、贝类,是临江府的商人特意送来的海鲜;角落里的果盘里,放着黄澄澄的橘子、红通通的荔枝,是南方商队用棉被裹着运来的热带水果;甚至还有一大盆手抓羊肉,泛着奶白的汤,是黑石部今年进贡的,据说用草原上的泉水煮的,一点膻味都没有。
“今年这桌菜,比去年丰盛十倍!”二叔曹勇搓着手,他刚从铁矿回来,脸上还带着煤灰,“光这海鲜,搁以前,咱北境人想都不敢想!”
三叔曹猛拍了他一下:“净说那没见识的!这都是咱大当家的本事,能让南北的货都聚到断云寨来!”他说着,眼睛瞟向旁边的一个姑娘,脸上有点红——那是织布坊的管事苏青,手脚麻利,脑子活络,上个月刚被三叔说通,定了亲,今天是第一次跟曹家一起过年。
苏青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给曹林端来一杯酒:“大当家,我敬您一杯。织布坊今年能扩大规模,多亏您支持。”她说话干脆,眼神清亮,一点不扭捏,曹林笑着接了酒:“该谢你自己能干,把织布坊管得井井有条。”
四叔曹文是个读书人,以前在州府当账房,后来投奔曹林,管着断云票号。他推了推眼镜,给曹林夹了块荔枝:“尝尝这个,南方的稀罕物,据说杨贵妃当年就爱吃这个。”
曹林咬了口荔枝,清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,笑着说:“咱不用像杨贵妃那样快马加鞭运,现在路通了,商队走水泥路,半个月就能从南方送到,还新鲜着呢。”
一家人说说笑笑,酒杯碰得叮当作响。二婶给苏青夹了块红烧肉:“姑娘家多吃点,看你瘦的,织布坊的活计累,别亏着自己。”苏青红着脸道谢,三叔在旁边嘿嘿笑,眼睛就没离开过她。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曹猛喝得脸红脖子粗,忽然放下酒杯,盯着曹林,一拍大腿:“大侄子,有件事,叔得跟你说道说道!”
曹林心里咯噔一下,知道这位三叔要说啥——他向来是家里最操心的,尤其是自己的终身大事。
“你今年都十八了,”曹猛的声音在喧闹的饭厅里格外清晰,“按咱老家的规矩,这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!你看看你,天天忙着修路、盖房、管这管那,自个儿的事一点不上心!”
二婶赶紧附和:“你三叔说得对,我前几天还跟你二叔念叨呢,该给你说门亲事了。咱断云寨现在啥没有?有房有地有势力,想给你说亲的人家能从聚义楼排到聚宝市!”
四叔也放下筷子,难得严肃:“大当家,成家不是小事,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,能替你分些担子。再说,老曹家也得传宗接代不是?”
苏青在旁边没说话,只是给曹林续了杯茶,眼里带着点好奇。
曹林被说得有些无奈,他知道家人是好意,可他实在没心思考虑这些。这几年忙着让断云寨站稳脚跟,从抵御官府围剿到应对旱灾,哪件事都不敢松懈,感情的事早就被抛到了脑后。
“三叔,二婶,四叔,”曹林放下酒杯,语气诚恳,“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,但现在真不是时候。你看啊,水库还没修好,土豆玉米刚种下,黑石部那边也没彻底安稳,断云寨的事千头万绪,我哪有精力想别的?”
“咋没精力?”曹猛不依不饶,“成家和做事不耽误!你看你三叔我,定了亲,干活更有劲了!再说,娶个能干的媳妇,还能帮你管管家里事,甚至帮你出出主意呢——就像苏管事这样的,多好!”
苏青脸一红,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。
曹林笑了,他知道三叔是好意,只是这事儿急不来。“这样吧,”他 道,“等明年土豆玉米丰收了,水库修好了,路也都通利索了,我就考虑这事,行不?”
“这可是你说的!”曹猛眼睛一亮,“咱老曹家说话算话,明年秋收后,我就托媒人给你物色,保准挑个又能干又贤惠的!”
二婶也笑了:“这才对嘛!到时候婶给你操办,风风光光办场婚事,让全断云寨都热闹热闹!”
四叔推了推眼镜,慢悠悠地说:“其实,我觉得织布坊的苏管事就不错,不过人家跟你三叔……”他话没说完,就被三叔笑着打断:“别瞎撮合!苏青是我没过门的媳妇,你得叫三婶!”
饭厅里爆发出一阵大笑,苏青的脸更红了,却偷偷看了三叔一眼,眼里带着笑意。
曹林看着眼前的热闹,心里暖烘烘的。穿越到这个乱世,能有这样一群家人惦记着自己,是多大的福气。他举起酒杯,对着众人说:“来,咱干杯!祝明年风调雨顺,祝断云寨越来越好,也祝……三叔和苏管事早日完婚!”
“干杯!”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,盖过了窗外的鞭炮声。
年夜饭吃到后半夜,家人渐渐散去,曹林站在走廊上,看着漫天的烟火。聚宝市的灯笼还亮着,温棚里的土豆苗在夜色里安静生长,远处的水泥路上,巡逻的士兵正踏雪而行。
他知道,三叔的话没说错,成家是早晚的事,但现在的断云寨,就像这刚种下的种子,需要他精心照料,才能在春天破土而出。至于婚事,等明年丰收了,安稳了,再说也不迟。
晚风带着雪的凉意,却吹不散心里的暖意。曹林裹紧棉袍,往书房走去——那里还有几份关于开春种植土豆的计划要看,新的一年,还有很多事要做呢。但此刻,被家人的牵挂和烟火气包裹着,他觉得脚步格外踏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