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云寨的银杏叶落满演武场时,去京城的听风司探子终于回来了。领头的是个叫苏文的书生,当初逃难来寨,因识得字、懂些人情世故,被青禾表姐选去管京城商号,这次亲自押着琉璃制品的拍卖款回来,风尘仆仆的脸上带着难掩的兴奋。
“大当家,京城的水太深,却也太好挣钱了!”苏文刚喝了碗热茶,就迫不及待地掏出一本账簿,“咱们带去的十件夜光摆件,在琉璃厂的拍卖会上,被个王府的太监以三千两银子包圆了!还有那对‘龙凤呈祥’大摆件,更是拍出了五千两的高价,买主是……吏部尚书家的公子。”
“五千两?”曹聪凑过来看账簿,眼珠子差点瞪出来,“这顶得上咱们半年的进项了!”
苏文笑着点头,又从行囊里掏出个小巧的锦盒,打开一看,里面是块巴掌大的玉佩,玉质温润,刻着精致的云纹:“这是那位尚书公子送的,说以后断云寨有新的琉璃制品,优先给他留着,价钱好说。”
曹林拿起玉佩,指尖摩挲着纹路,心里了然——能让吏部尚书家的公子送礼示好,说明断云寨的琉璃在京城已经有了名气。这名气是把双刃剑,既能带来银子,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。
“京城的权贵们,对琉璃的反应如何?”曹林问道。
“又爱又怕。”苏文压低声音,“爱它透亮稀罕,比宫里的琉璃摆件还好;怕它出处不明,毕竟‘断云寨’三个字,在京城听着像绿林匪寨。那位太监买摆件时,特意叮嘱别对外说产地。”
曹林点头:“做得对,暂时别让京城知道琉璃出自断云寨。苏文,你再去趟临江府,找最好的玉雕师傅,给每件琉璃制品配个紫檀木底座,刻上‘江南琉璃坊’的款,模糊产地。”
苏文领命刚走,曹聪就想起了另一件事:“大当家,给刘知府做的夜光屏风,期限明天就到了,老周那边说昨晚刚烧好,正打磨呢。”
这屏风是刘知府三个月前订的,高两米,宽三米,用十二块琉璃拼成“八仙过海”的图案,白日里看是剔透的彩画,夜里则透出七彩光晕,光是原料就用了两百斤石英砂,老周带着五个徒弟,熬了整整一个月才完工。
“明天我亲自送去。”曹林说,“顺便去州府看看,张参将上次来巡查后,州府那边有没有新动静。”
第二天一早,屏风被装在特制的木架上,由八个断云卫抬着,曹林骑着黑马,带着十名亲卫,往州府赶路。屏风用锦布盖着,一路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,都猜这大架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。
到了知府衙门,刘知府早已在门口等候,见了曹林,满脸堆笑:“曹大当家可算来了,我这衙门里,就等着屏风镇宅呢!”
进了内院,锦布一掀开,屏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,八仙的身影仿佛要从琉璃里走出来,夜里点上灯,更是霞光流转,连刘知府的小妾们都围过来看,啧啧称奇。
“好!好!果然是稀世珍宝!”刘知府摸着胡须,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,“曹大当家,你这手艺,怕是宫里的巧匠都比不上。”
“知府大人喜欢就好。”曹林话锋一转,“实不相瞒,最近断云寨想开垦些荒地,只是农具不够,想请知府大人批些铁矿,价钱按市价算。”
这才是他来的真正目的。断云寨的铁匠铺要造农具、修武器,铁矿消耗极大,州府的铁矿场一直被官商垄断,普通人根本买不到。
刘知府眼珠一转,看着屏风上的夜光,笑道:“这点小事,还不好说?回头我让人给你批五十斤铁矿,送断云寨去。”他心里打得精明——这屏风往客厅一摆,来往的官员见了,必然羡慕,自己脸上有光,批点铁矿算什么?
曹林谢过刘知府,正准备告辞,却被府里的师爷拦住:“曹大当家,张参将听说您来了,特意在府衙备了酒,想请您过去坐坐。”
这倒是意料之外。曹林跟着师爷去了府衙偏厅,张参将正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对饮,见他进来,连忙起身介绍:“曹大当家,这位是省府来的李大人,特意来查访地方军备的。”
那李大人穿着青色官袍,眼神锐利,上下打量着曹林,笑道:“早听说断云寨有位年轻的大当家,今日一见,果然英雄出少年。”
曹林心里警铃大作——省府的人突然来访,还和张参将凑在一起,绝不是巧合。他不动声色地落座,举杯回敬:“李大人谬赞,断云寨只是偏远小寨,让大人费心了。”
酒过三巡,李大人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断云寨的兵力、武器,甚至问起了黑石部的近况。曹林只捡无关紧要的话说,说寨里多是流民,武器不过是些锄头镰刀,黑石部早已远遁草原。
送走李大人,张参将拉着曹林,压低声音:“曹大当家,这李大人是省府巡抚的心腹,来者不善,你可得当心。我听说,有人在巡抚面前告状,说你私扩军备,还和黑石部有勾结。”
曹林心里一沉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多谢参将提醒,断云寨行得正坐得端,不怕查。”
回程的路上,曹林一路都在琢磨。省府突然派人来,显然是对断云寨起了疑心,说不定和京城的琉璃拍卖有关——五千两银子的摆件,足以让有心人盯上断云寨。
“加快速度。”曹林对亲卫们说,“回去后,让铁骑营再扩编两百骑,水泥作坊多烧水泥,把寨墙再加高三尺。”
回到断云寨,他立刻招来青禾表姐:“让听风司的人盯紧省府和州府,李大人的一举一动都要报上来。另外,给黑石部的巴图送批玻璃珠,让他在草原上打听,有没有省府的人接触其他部落。”
夜幕降临时,曹林站在新修的寨墙上,望着州府的方向。那里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,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。他知道,随着断云寨越来越强,越来越富,麻烦只会越来越多——官府的忌惮,权贵的觊觎,甚至可能引来京城的注意。
但他不怕。仓库里的粮食足够吃一年,铁匠铺的武器越造越精,铁骑营的战马嘶鸣震山谷,还有那源源不断流出的琉璃制品,像一条条看不见的线,把断云寨和各地的权贵悄悄连在一起。
“刘知府的屏风,只是开始。”曹林握紧腰间的刀,“等咱们的粮食够吃三年,铁骑营有五百骑,就算省府想动手,也得掂量掂量。”
寨墙下,水泥作坊的炉火还在烧,映红了半边天。老周带着徒弟们正在赶制新的琉璃坯,叮当的敲打声混着夜风传来,像在为断云寨的未来敲打着节拍。
这乱世里,想要安稳,光靠退让不行,光靠银子也不行,得有足够的力量,让那些觊觎者不敢伸手。而断云寨的力量,就藏在这些烧红的炉火里,藏在铁骑的马蹄声中,藏在每一个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的人心里。
夜色渐深,曹林转身下了寨墙。明天,还有更多的事要做——开荒的农具要督造,新招来的流民要安置,听风司的消息要等……属于断云寨的路,还得一步步踏实地走下去。